慕容陌一双眼微微眯起：“再说一遍。” 慕云裳不由冷声一哼：“慕容表少爷，我说，我慕云裳此生，誓不为妾。” 慕云裳双手紧紧攥住，手心居然已经出汗。却看外边虽然有些阳光，但是北国的冬日却是实在够冷，慕云裳这番自然不是热的，又不是大夏天的。 可是，紧张？ 她好歹也是重生过一世的人，有什么没有见过，当日为那慕容玉挡了那一剑的时候她可曾眨了一下眼？这会儿紧张，反倒是说不过去吧？ 而慕容陌则是十分佩服慕云裳的勇气，居然真的敢说出这样一番话。 即便他适才自己亲口说了，慕云裳毕竟年幼，现在说的话，做的事，即便错了，即便不妥当，自然也是没有人会怪她的。 但是，不得不说，慕容陌还是十分惊讶。 他大概是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幕。 看着一个比起同龄人更加高高瘦瘦的高门庶小姐，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好似面无表情，双眼也是没有多余的感情……却十分肯定，说着这世上好似最了不起的誓言。 实在是，有些天真。 可偏偏那般镇定从容，却让人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慕容陌在那一刻，莫名想到了很多年前。 在一个下着漫天大雪的日子，天色和一切的景物都被融于雪中，带着一丝凉意，纷纷闹闹落下的雪，却又好似十分温热。因为迎面骡子啊的雪，沾上了从眼眶流出的泪水。 雪是冰凉的。 泪水是炽热的。 然后，雪和泪水融在了一起。 在那个瘦小成了一团，由着孤零零背影的少年的身上，雪花飘过，或者落在他的衣服上，他也渐渐融在雪中。绽放着寒冬里的清冷落寞，用无声宣示着一种绝望凄美…… 那时候，他是多少岁？ 慕容陌记不得了。 在南国亲王府，身为亲王嫡子，即使身患残疾，他却也一直是父亲最为疼爱的长子。可是，直至那一年，他得知，自己距离那个本来属于自己的位置，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他却早就忘了那是什么时候。 毕竟那么多年了。 慕容陌的心头压抑着的暴虐，也许也是很早就有的吧。 不，那不是出乎一种本性吗？ 慕容陌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丝浅笑。这人虽然总是笑，却似乎很少露出刚才那样的笑。——莫名让人觉得，他分明不是在笑，不过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罢了。 不过，这样脆弱的一刻，他是不想让人看见的。 只不过…… 慕云裳大概是早就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了吧。 而那种感觉，不是怜悯，不是同情……原来是，绝望。 南国亲王嫡长子的头衔又如何？最后，他又能算是什么…… 慕容陌心中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那让他顿时十分愤怒，于是，方才那顷刻间的落寞当然无存，方才那一笑，自然也跟着荡然无存，反倒是高声反问道：“誓不为妾。” 慕云裳听到这四个字顿时又是一愣。 慕容陌再三重复这几个字，又是几个意思？ 而此时此刻慕云裳脑海中回想到的，却是那时候她和楚家嫡子的对白，心中顿时百般滋味。而紧紧握住，早就出汗的手心，此时此刻却好似十分无力。 慕云裳站在原处一动不动，面上却早就不是最初那看上起来的那般平静。 慕容陌方才的几次反问，试问和她曾经被人讽刺的行为有何不同吗？ 即便是生母，听到她这样的话，只怕心中都在暗暗嘲讽她过于天真吧？ 而慕容陌，这人只怕，更加…… 慕云裳却笑着，开口：“没错，慕容表少爷，我慕云裳发过誓，此生此世绝对不为人妾。”她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但是眼神却更加坚定了几分。 因为，那就是慕云裳心中所想。 “六小姐，那你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当真如此简单？”此时此刻，慕容陌的心情也逐渐平缓，语气便也柔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慕云裳的那双眼，这时候看起来，却好像带着一些不真实。 慕云裳觉得慕容陌和那慕容玉的性子还是十分相似的，所以说完适才那番话，她以为自己只会得到一番讽刺。 然而慕容陌刚才那话，听起来，却并不像是讽刺。 但慕云裳反而更加奇怪，于是多看了慕容陌一眼，而慕容陌看她在看自己，也只是好似平日的时候那样笑了笑。 慕容陌现在也有些分不清楚一些事情了。 比如慕云裳信誓旦旦说着方才那番话的时候，他应该是很想笑的。 毕竟，一个身份不过如是的庶女，却能说出这样的话，即便她再是聪明，总是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反而…… 慕容陌对慕云裳也许只是稍微有些兴趣。而很不巧，那些所谓的兴趣，早就在慕容陌得知慕云裳和慕容玉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的时候就没了。——当然，也或许慕容玉和慕云裳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慕容陌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一句话没有说。 而慕云裳站在原处，目光始终看着他。 而后，慕容陌笑着说：“慕云裳，这样看，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慕容陌那一笑十分特别。 慕云裳无法形容，甚至无法猜测那句话的意思。但在那之后，她始终记得这句话。 而慕容陌自从那天起，反倒是有一段时日再也没有去慕云裳那儿。 最开始的时候慕云裳并没有过问。因为她还不知道从这一日起，慕容陌居然就好像暂时消失了。 毕竟慕容陌在很长一段时候总是很准时的来慕云裳这里。他总是说是来看她的病情，自然，谁都知道慕云裳的病情没有到那个地步。 但，慕云裳便是这样，渐渐习惯了。 但最初慕云裳什么也没说。直至第二日，第三日。慕云裳终于有些在意了，但是按照慕云裳这般性子，却也不会去刻意问的。 而慕云裳身边的人之中，秀秀以前最贴心，现在分明疏远了很多，在慕云裳身边伺候最多的反倒是新来的那个桃花。 慕云裳最初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事为了考察她。不过事实上这些日子养病，她也没太怎么在意这个桃花。不过桃花这丫鬟果然聪明是聪明，至少这些日子，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慕云裳不悦的事情。 所以比起秀秀，桃花虽然在慕云裳屋子里现在就相当于最普通的丫鬟，反而在慕云裳身边的时间多一些。 只不过慕云裳屋子里那些丫鬟到底是什么想法，慕云裳早就没有心思在意。 只要不闹出些什么事情，她是不会过问的…… 慕云裳现在便是这样，努力把身子养好才是关键。毕竟，她原本是站就主动权的，可是，自从遇上了许多原本好似与自己无关的人开始……她已经处于了被动。 尤其是……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手边的丫鬟去替她倒了杯水。 “小姐。” 难怪桃花这个丫鬟连慕家七小姐都喜欢的不得了，只能说，一个丫鬟能做到这一步，本来就不是许多丫鬟能做到的。 放在别的丫鬟眼里，只怕是拍马屁拍得过头了。不过，本来主子吩咐的事情办好当然是应当，主子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要做什么，还能事无巨细大事小事都做到的，也实在是少了些。 慕云裳接过茶，嘴上不说话。 这桃花说了实话，有时候是比她屋子里其他的丫鬟还更贴心一些。就像是每分每刻都提着十万分仔细似的，无论是什么人，总是能伺候的舒舒服服。 慕云裳看了桃花一眼，“说起来桃花姐姐来我这有些日子了。” 桃花面上带着笑：“是的，小姐。” 慕云裳发现桃花做事虽然事无巨细，说话反倒不是十分奉承，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特意投其所好。但总是，慕云裳对桃花现在是有些好感，但是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让桃花做的事情，顿了顿：“听说你以前在七妹妹那里是贴身丫鬟，七妹妹年幼，又是有些不学无术的，听说你陪着她，也就是吃喝玩乐？” 慕云裳这话可不是好不气人？桃花这性子若是和她之前的主子一般，这二人说不定少不得一番吵架。不过桃花是个聪明的，怎么会蠢到和自己现在的主子争执什么？再说了，她是早就晓得慕六小姐和七小姐不合，慕六小姐说慕七小姐的不好，那才是正常的，若是慕六小姐在她面前反倒夸起慕七小姐，那才是奇怪。桃花便说：“小姐说的，是，也不全是。” 慕云裳听后笑了笑，觉得这丫鬟果然是个有些聪明的。但说了实话，关于那慕七小姐的事情她慕云裳现在还能看得上半点？她根本不稀罕再问慕天陌的事情了，便只问了这些天慕容表少爷是不是来过。 她自然也不会问的太直白，总是有她的问法。桃花若是聪明，回答是与不是就好了。 那桃花却开口道：“这些日子慕容表少爷虽然不太来这，却说大夫人那儿招的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