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书》:“建日,良日也。可以为啬夫,可以祠。利早不利暮。可以入人、始冠、乘车。有为也,吉。”
《日书》类似后世的“通书”,是战国秦汉时期最为流行的数术读物,各国版本不一。汉承秦制,故而奉常张苍用的是秦制《日书》。
秦制的建除干支算法为:正月寅,二月卯,三月辰,四月巳,五月午,六月未,七月申,八月酉,九月戌,十月亥,十一月子,十二月丑。
故奉常张苍得吉日“葵亥”。
《日书》又有:“甲子、乙丑,可以嫁女、取妇、冠带、祠,不可筑兴土功,命曰无后。”
于是再得吉日“甲子”、“乙丑”。
长安城,长乐宫,长信殿。
刘恭见完诸侯王之后来到这里,此刻正襟危坐,很是严肃地说道:“奉常拟定了三个日子,分别是十月十四日葵亥;十五日甲子和十六日乙丑,凡此三者,均可行礼,未知太后意下如何?”一边将手中写有奉常张苍拟定日期的简册,递到太后张嫣面前。
日子虽然早就挑好了,不过汉室以孝治天下,帝王元服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所以皇太后的意见,也相当的宝贵。
“甲子日啊……”太后张嫣伸手接过简册,打开一看,轻声喃喃道。
舅舅也是甲子日行的冠礼,就在那年的上巳节后……
太后张嫣陷入了有些遥远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还只有十二岁。是个受尽千般宠爱,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成为大汉朝的皇后刚刚三个月。对未央宫椒房殿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
“阿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前殿正寝之内,年轻的天子温柔地对自己疼爱的侄女兼妻子问道,他的笑容总是如春风般和煦。
“我想来看舅舅行礼呐。”小女孩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回答,换来了年轻的天子一阵轻笑。
时间仿佛就在昨日,自己还是那个上有父母宠溺,外有舅父与祖母疼爱。整天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那,那就定在甲子吧。”太后张嫣收回思绪,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刘恭。道:“先帝元服,就是在三月的甲子日。”
此时,一直将刘恭当成孩子的太后张嫣才发现,原来随着年岁愈大。刘恭近年来五官轮廓愈发明显。已经长得与舅舅孝惠帝有三分相似。
“既然如此……”刘恭原还准备着待太后张嫣问自己时,再出主意让她选最近的十四日葵亥。不想,一向没什么主意的太后张嫣居然毫无预兆,真就自己选了个日子。
踟蹰片刻,看太后张嫣甚是坚定的模样,刘恭不愿拂逆,微微一笑,道:“朕知道了。就定在本月吉日甲子。”
不过是迟了一天,有什么关系呢?
……
长安城。北阙甲第,朱虚侯府。
东牟侯刘兴居虽然在长安城也有自己的府第,但他还是习惯于有事没事就到哥哥家“串门”。一方面,兄弟两人都是小小年纪,就孤身被召进长安宿卫,几年来的相互扶持,确实感情很好;另一方面,他也想从朱虚侯刘章身上,解开自己几天来的疑问。
“兄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东牟侯刘兴居看着哥哥,面上满是不解,问道:“你觉得以如今的情行,齐王大兄还可能会有机会吗?”
因为最近朱虚侯刘章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如果说刚刚接齐王刘襄入京的那几天,朝堂上没有皇帝后来的举动,凭着自己兄弟几个还勉强有得一试的话,那么当朔日大朝之后,从原先已经收了好处的几个朝臣开始对自己兄弟若即若离,就可以看出,齐王刘襄连这个勉强一试的机会,都已经失去了。
“我怎么想的?”朱虚侯刘章嗤然一笑,道:“我只要陈平付出代价,只要自己心愿得偿,其他种种,又与我有何相干?”
“这……”东牟侯刘兴居眼珠一转,已然明白了哥哥的意图,欢喜问道:“兄长的意思是?”
“在你眼里,兄长我就是那种不知死活的人吗?”朱虚侯刘章把眼睛一瞪,佯怒道。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摆摆手,道:“放心吧,此事我早有准备,断不会把自己陷进去的。”
朱虚侯刘章对这个弟弟真是好的没话说,什么事情都预他一份,也不管他是不是有所贡献,兄弟做到这个地步,与对齐王刘襄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
东牟侯刘兴居见气氛轻松,又得了朱虚侯刘章的真实想法,心里很是高兴,便拱了拱手,作势献媚道:“那弟弟,就在此预祝兄长,马到功成了。”
一心要列土封王的两兄弟,各自畅想起了美好的前景。
……
长安城,齐王邸。
“愚臣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大王明察秋毫,心中自有计较。”中尉魏勃话音刚落,正自惊疑不定的齐王刘襄就被彻底打动了。
毕竟他们两人于自己“亲疏有别”,一个是在身边效命了十几年的亲信宠臣;一个是自幼离开故地,身在长安多年不见的庶弟。看着中尉魏勃恭恭敬敬地模样,齐王刘襄想起了朱虚侯刘章的“前科”,情感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向前者慢慢倾斜起来。
摇头懊恼地叹了口气,齐王刘襄下定了决心,伸手将中尉魏敬虚扶起来,道:“此事都怪寡人事先没有与你们商议,过于草率轻信了,如今错已铸成,如之奈何?”
“大王毋须自责。”中尉魏勃暗自得意,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口中却是恭敬不减,道:“臣魏敬,愿为吾王分忧。”
“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置。”齐王刘襄握住中尉魏敬的手,许诺道:“卿对寡人忠心耿耿,他日大业得成,寡人必不相负。”
“敬诺!”中尉魏敬得了齐王刘襄授权,终于如愿以偿,俯首“感动”道:“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大王之恩!”
至于中尉魏敬要怎么从朱虚侯刘章手里抢回主动,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从来都是被属下左右的齐王刘襄根本指望不上。
“看来我该再去找他帮忙出出主意了!”中尉魏勃“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表着忠心,如是想到。
有这样一个身份足够贵重,兼且又“英明神武”的主上,不把他捧成皇帝然后做个权臣,中尉魏勃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
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
刘恭从长乐宫归来,就依照太后张嫣的意思,唤来御史大夫曹窋拟定了告知群臣日期的制书。
《礼记.冠义》:“古者圣王重冠。古者冠礼,筮日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
可惜的是,有奉常张苍替自己选定日期,使得刘恭省去了“筮日”一项,而“筮宾”这一条,也因事先选定左丞相陈平而被免去了,再者身为帝王,刘恭不需要亲自登门请客人前来。
所以刘恭的冠礼,实际上是“重意不重行”的简化版。
今天是十月初四,距离十五日甲子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制书颁下,算是正式昭告了百官具体日期,至于刘恭自己,也是时候要尽快定下心来准备准备了。
接下来,除了必要的祭祀或其他事项之外,就是斋戒沐浴,耐心地等待吉日的到来。
待看着御史大夫曹窋下殿,侍中张辟疆这才拱手言道:“陛下既冠,亦当早立皇后,以安诸臣之心。”
《夏小正》:“二月绥多士女,冠子娶妻时。”
“冠子”与“娶妻”很多时候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故而侍中张辟疆有此一说。
立皇后的好处在于可以安定社稷,消除吕娇最后一点作用。而如果选个功臣出身的女孩,那刘恭还可以顺便拉拢功臣。
刘恭皇帝做久了,对于政治婚姻自然没什么抵触。在汉初这个社会,自由恋爱然后结婚确实可以,但那也是建立在许多特定条件下的,就如现代男女的婚姻,又有多少是真正自由的呢?
闻言淡淡一笑,刘恭对这个提议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侍中张辟疆调侃着玩笑道:“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想要嫁给朕?”
“陛下!”侍中张辟疆沉声道:“陛下莫要玩笑,臣没有妹妹。”
“你说的是谁?”笑话说完,刘恭顿时收敛笑容,认真问道:“是谁家的女儿。”
“臣说的是平阳侯、御史大夫曹窋之女。”侍中张辟疆道。
原来是前丞相、平阳懿侯曹参的孙女,想到御史大夫按制掌“副丞相”印,刘恭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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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冠礼日期可是考据良久,根据《史记.吕太后本纪》:“後九月晦日己酉。”记载意谓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是“己酉”,得出十月初一是“庚戌”。
《史记集注》:正义崔浩云:“史官以正月纪四时,故书正月也。”荀悦云:“先春后正月也。”颜师古云:“凡此诸月号,皆太初正历之后记事者追改之,非当时本称也。以十月为岁首,即以十月为正月。今此正月,当时谓之四月也。他皆放此。”
也就是说,史记中所用的纪年是司马迁已经换算好的,终于可以不纠结了,忽忽~
PS:既然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上没错,那就用换算过的吧,这样便于阅读代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