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颜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将要失信,对不起沐羽晨。
那句话,他不敢说,不敢说他已经尽了力,无法再肆意妄为,辜负那些豁出性命扶持他二十多年的人们。
那些人,豁出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性命,还有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
他可以放心静王监国,却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他监国又能让众人臣服的人了。
静王走了,是对他最直接的逼迫。
他累了,无痕累了,静王又怎会不累?
他尚有一个女人牵挂着,可无痕呢?静王呢?他们什么也没有,除了他之外,除了那个心念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了能够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他可以放弃一切,却不能放弃这颗被捂了二十多年的心。
他的心一直很冷,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族人的遭遇、自己的使命,他的心就是冷的。
纵然有静王和无痕,阿存和阿久,以及其他很多人捂着,也没有将他的心捂暖。
二十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一个都没有。
最为舒适的那个夜晚,是那年除夕,他抱着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轻而易举温暖他身心的女人,有一种今生别无他求的满足感。
如今大仇得报,他才发现背负在肩上的重担并没有卸下,反而更重了。
这重担,不是因为他要背负整个天下,而是因为他有了妻子,所以才更加的重。
江山和沐羽晨,他毫不犹豫的选择沐羽晨。
可这些人这样相逼,他却很难选择。
他的处境,沐羽晨都懂,甚至说,无论他做什么选择,她都能够接受,真心的理解并支持。
走到他的身边,她轻轻的拥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要给你的惊喜是,那天夜里,我认出了你就是楚泽颜,楚泽颜就是你。”
一刹那,楚泽颜脑子里嗡的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若说方才是大悲,是无奈,那么此刻就是大喜,是激动。
她竟然是认出了他,才有那般亲昵举动。
原来,她早就知道。
原来,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他。
原来,她所说的欠他一条命已经还了,是真的还了。
兜兜转转的,由始至终,竟都是他一个人多想了。
“羽晨”他艰难起身,紧紧的抱住她,声音哽咽沙哑。
“什么也不用说,做好你自己就好。”她轻轻抚摸他的头,万分心疼他。
这么些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别的不说,单单那样的身世,就已经是命运多舛,令人怜悯。更何况她爱他,爱到没了良心,已经不那么在乎修炼。
三日后,楚泽颜进宫,处理国事,绝口不提登基一事。被逼得紧了,也只是给自己先封了个摄政王的名号。
七日后,他将静王府改为了摄政王府,有意无意的在人前提起摄政王妃管他很严,任何人不要送美人给他,惹恼了他,他是会杀人的。
因着他先前夺位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是斩草除根的,所以即便有人不满意他这般拖着,也没有再步步紧逼,而是各自忙碌着政务,争取早日完全接管整个朝政,不给任何人争夺皇权的机会。
这期间,沐羽晨一直住在新翻修的摄政王府,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
白天,初夏和浅秋陪伴在她左右,夜晚,墨隆寸步不离。除却万分思念小沐沐和师父,以及小凤和小凰,日子过的倒也并不孤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既快又慢。
十五天,楚泽颜进宫十五天了,没有回摄政王府看过她一眼。
但她知道,他在努力,努力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全天下都知道都接受的名分。
她是前朝珺公主,是摄政王的灭族仇人的女儿,要想让服从摄政王的人们尊敬她,是个不容易的事。
这一天夜晚,月亮尤其的圆,她心血来潮,让两姐妹搬了桌椅,摆上酒菜,自酌自饮起来。
已经夏天,夜风却还是凉的,但酒入肺腑是暖的,她便没有加衣。
不知何时,醉眼朦胧的她似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都在向她走来。
有楚泽颜,有小沐沐,有白炔,有小凤,有小凰,竟然还有她也想起过数次的天应晟王。
她抬手扶额,闭上眼睛笑自己睁着眼睛还做梦,然后歇了一会儿,继续喝酒。
“娘亲”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恍然惊醒,不敢相信的看向身边月光笼罩下的亲人的脸。
看看女儿,再看看那些人,竟都是真的。
她起身,却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楚泽颜一个箭步走过去,将她扶住,蹙眉道:“怎么一个人也喝的这么醉?有心事?”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情豁然开朗,嘿嘿笑道:“没有,没有。”
“我把女儿接回来了。”他说道,轻声细语,笑容里满是甜蜜。
她算算日子,笑问:“什么时候去接的?”
“你说你有孩子的第二天,我问了言澈。”他坦然相告。
她撅嘴,不悦的道:“那个呆子到底还是背叛我了。”
“没有,我问的是白院长在哪里。这世上,你能够信任的人,他必然是第一个。”楚泽颜笑着,温暖的目光里泛着得意。
沐羽晨笑的更傻了,抱着他的胳膊,将重心倚在他身上,看着白炔说道:“师父,你怎么就回来了?我可没给你任何音讯啊!你就不怕上了他的当?”
“难道我就没有耳目?”白炔哼哼道,端的是冷傲。
这时,东方晟说道:“本王这不是亲自护送了吗?”
“谢谢。”沐羽晨发自肺腑的说道,向东方晟鞠躬。
东方晟唉声叹气,声音很重,一连叹了好几次,说道:“本王真是又替你高兴,又替你惋惜。本王这么好的人,你是没有那个福分当晟王妃了。”
“我沧澜的摄政王妃难道比不上你天应的晟王妃?”楚泽颜斜着眼睛看东方晟,凉凉的道,“只要羽晨愿意,登基大典和封后大殿随时都可以定日子。”
他这话说的有些太满,但好在晟王向来是智慧而果敢的,不会执迷不悟,并没有点透,而是阴阳怪气的道:“是是是,摄政王权倾朝野,厉害的很!如此这般,以后要是护不好自己的妻女,可别怪我皇兄和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