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粱知道,有句话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
尽管皇上对皇子们不可能同等对待,但有些分别无可避免令人不甘心。至少在他看来,东方晟的不甘心,合乎常理。
首先,东方逸并无建树,常年都沉迷与医道,往年嫌少上朝。
其次,东方晟少年征战守卫边疆,屡建军功。
最后,论他们二人母妃的位分及母族在朝中的权利和影响力,都是东方晟要占上风。
但偏偏,皇上自始自终都最偏爱东方逸。
哪怕多年来皇上颇是重用东方晟,破格封王,一度令群臣误以为太子之位非东方晟莫属。结果就在皇上重病昏迷醒来之后,不顾群臣反对,毅然决然的册封东方逸为太子。
彼时,东方逸还在遥远的沧澜当他喜欢当的大夫,册封大典都没有他的身影出现,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上朝。
面对群臣的非议,皇帝只说太子殿下一心为他治病,只待有所眉目就上朝参与议政。
后来东方逸回来,皇上病情稍见好转,他也终于归朝,正式当上了太子。
这一年多来,他的政见作为,也甚是令人称赞,但只要一想起晟王,无人不为其可惜。
此时听着东方晟抱怨不公,傅粱是同情他的,但事已至此,强求只是徒增烦恼,他只能劝道:“想开些,你只是输在了母妃不是皇上心心念的那个人。”
“不,我知道,不止这些。”东方晟苦笑,铿锵说道,“一年之前,我和别人一样以为他只是个医呆子,除了会看病,轻功好,一无是处。但如今,我不得不高看他一眼。他,确实当得起这个太子。”
“那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良久,东方晟沮丧伤心的道:“我只气父皇到现在为止都未曾安慰过我一句,仿佛这些年对我所有的看重,都是为了利用我为皇兄铺就一条太子之路。”
听闻此言,傅粱觉得甚是有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支持东方晟负气的去争抢些什么。
可他又无法劝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会竭力保全他一世荣华。
东方晟心中感激傅粱多年来对他的栽培,但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今夜能够将心里的憋屈说给他听,就已经足够了。别的,他从来也没奢望过。
终究到底,他要的不过是他的父皇给他一个说法,为何要拿他当棋子。
“傅爷爷,送我到皇宫吧。”天将亮时,东方晟站起身,说道。
傅粱没问缘由,点点头,扶着他上了马,牵着马走,说道:“需要些时间。”
东方晟知道,他伤口太深,不能颠簸,所以傅粱才会牵着马走,便嗯了一声,让他不用赶时间。
走着走着,东方晟内疚的说道:“大过年的,害你四促奔波操心,是小晟任性妄为了。”
“臭小子,也就只有你敢在除夕夜如此使唤我。”
“怎能说是使唤呢?分明是请求啊。”东方晟笑的像个孩子,看得傅粱心里隐隐生疼。
这孩子,母妃是贵妃,却红颜早逝,被养在皇后宫中,偏偏皇后又有儿子,那些年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后来被封晟王,得享誉的同时,也多了诸多针对,又是明枪暗箭的周旋应对,如今更显得可怜。
二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天亮了,东方晟的脸色被朝阳照的显得红润了一些,但仍然可见疲倦虚弱之色。
傅粱心疼他一夜没有休息,要停下来给他找点水喝,被他拒绝了。
他没心没肺的笑着,本是妖孽的容颜尽是孩子气,说道:“我的苦肉计其实是做给父皇看的。”
傅粱无言,只叹了一口气,配合着他,送他进宫。
然而他们两个都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接他,更没料到那人竟是皇上本人。
见到受伤虚弱的东方晟,东方铎甚是心疼,但这一路颠簸而来,他也是累的晕头转向,下马之后稳了好久才说出第一句话:“怎么这么不小心?再怜香惜玉也不能不爱惜自己啊。”
说完也不等他开口,问他伤势如何了,又忙叫随行的东方逸为他看伤。
东方晟谢绝了好意,说道:“皮外伤,傅将军已经为儿臣处理好了。让父皇大年初一奔波担忧,是儿臣的罪过。”说着,欲跪地请罪。
东方铎忙扶住他,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把伤养好。”
“儿臣征战沙场近十年,出生入死无数回,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东方晟如此说道,目光瞟了一眼东方逸。
东方逸只当没看见他这一眼,上前接过傅粱手中的缰绳,故作风轻云淡的说道:“羽晨回宫告诉我说你受伤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过于担忧,多此一举了。”
“父皇是你请来的?”
“当时父皇在场,得知你受伤,便一同来了。”
东方晟呵呵苦笑,自嘲道:“原来我的死活还是有不少人在意的。”
“这说的什么话?是在指责朕这个父皇做的不够格吗?”东方铎有些不悦,质问道。
东方晟只呵呵的笑,一言不发,伸手扯走东方逸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不顾伤势,驾马而去。
在场三人都没有料到东方晟会这般不在乎自己,愣怔了一下,傅粱翻身上了东方逸来时骑的马,追了过去。
东方铎也想追,但他来时已经筋疲力尽,此时根本动弹不得了。
东方逸倒是没想过去追,有傅粱去追已经够了,他必须守在父皇身边,保护父皇。
少顷,他问东方铎:“父皇,您为何要亲自来?您明知道您的身体不适合驾马疾驰。”
东方铎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羽晨那丫头说晟儿心有不甘,有些怨我。我猜想着他的苦肉计不是对羽晨,而是对我的。你说,如此这般,我不用同样的苦肉计,怎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东方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为东方晟抱不平道:“父皇为了给儿臣铺路,着实让小晟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这一点,儿臣也看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