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椿,你好大的胆子!”季明帝目眦欲裂,望着面前诏书。
那是一禅位诏书,只余加盖玉玺,便可生效。
“自父皇让儿臣挑起六族内乱,至对太子府,逍遥王叔狠下杀手,便该知道,儿臣确有此胆。”季椿也不急,径自坐在季明帝面前。
“季弘的太子之位是先皇钦定,连朕都无资格废黜,就算你拿了这纸诏书,又有何用处。”季明帝浑浊的眸子晦暗极了。
季弘听罢一笑,道,“以父皇谋略,当知儿臣与三哥所言逍遥王叔,四哥勾结乌狄、炎戎谋反一事重属子虚乌有,可您仍旧认可了儿臣种种行为,下令清剿安阳城中乌狄、炎戎六安势力,为的就是让逍遥王叔与四哥抵挡不住,假谋反变成真谋反。
逍遥王叔与四哥向来同太子府走得近,如此您便可名正言顺的说这是太子指使,至此便可以废黜太子。
可逍遥王叔与四哥到底没能如父皇与儿臣所愿,他们要班师回朝了。
且对于他们花费六个月时间,与乌狄、炎戎、六安殊死搏斗,大胜归来,我大启不仅国土扩张,且不会再时时受他们骚扰,这是大启万民有目共睹之事。
再说朝中,不仅安阳朝臣,就是各州均对我们所放出逍遥王叔及四皇子谋反之事上书请愿查后再做定夺。若是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以父皇的手段,并不会在意,杀了便是。
可自安阳至各州,朝臣上千,未参与请旨的寥寥无几,父皇当明白,这背后有的不仅是朝臣的万众一心,还有各大世家的手笔。
父皇向来在意声名,不愿在史书上留污点,一场七月之祸,让大启至今没缓过来。
听说皇爷爷当年并不看好您来为君,所以您一直给他憋着口气,定然也不会孤注一掷的让大启毁在您的手里。
而对于季弘,你想要他死的决心并不比儿臣与三哥差多少。
不过,父皇此次不用太过担心了。
儿臣与三弟均明白,若逍遥王叔与四哥班师回朝,他们反还是没反之事便会一目了然,太子府也会因此保住。父皇只一句受人蛊惑,便能弃了儿臣与三弟,如此,我们将万劫不复。
所以儿臣与三弟总要破釜沉舟在此之前处理掉太子府,再拿了这纸圣旨以求自保啊!”
“你以为季弘当真是那么好杀的?”季明帝望了眼一侧始终不曾言语的素和皇后,她仿若事不关己般。
“父皇放心,天刑之人已在皇城,季氏皇族向来忘恩负义,他们再清楚不过,就算是他们想要后退一步与季氏和解,也断不会将自己引入局中,给天刑之人留下把柄,给季氏皇族秋后算账的机会。
所以,纵然有六大族进了皇城,对于太子府一事,他们除了观望,帮不了多大忙。
虽说三哥昨晚部署失败,但他背后的西将军及麾下今日已然赶至皇城,太子府也不过就那些护卫,倘若来个围剿,季弘纵有天大本领,也撑不了多久。”季椿将那圣旨拿起来又瞧了瞧。
“玉玺在安阳宫中。”季明帝望着季椿。
“哦,是吗?”季椿似笑非笑。
紧接着便有元妃从一侧书房中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季明帝见罢,大喝道,“来人!”
然而,入内的只有龙隐卫与为数不多的禁军,其余皆是季椿与元太尉带来之人。
见季明帝仍旧盯着门外,季椿道,“父皇莫不是在等二哥,还有六弟?他们手中确实有几个人。”
突然季椿话锋一转,“不过,二哥同你一样,不会提防自己的枕边人,怕是要比季弘还要先走一步了。至于六弟,他向来性子野,说是安洛有座古刹,去待一晚,您日后怕是也见不到人了。”
“你竟然敢残害兄弟!”季明帝指着季椿颤颤巍巍道,看来是气的不轻。
“残害兄弟?”季椿大笑,附在季明帝耳边道,“这不是父皇做过的事吗?儿臣还是从您这处学来的呢。”
而被季椿所说已被自己枕边人所害的二皇子季括,正温润看着二皇子妃将她端给季括的粥向自己口中送。
“殿下饶过小女一命吧,小女亦是受五殿下用我齐家上下满门威胁,不得已而为之啊。”跪在二皇子季括面前的是二皇子妃的父亲,工部尚书齐文忠。
“本宫怎么听闻,此事成之后,本王的王妃便要成为五弟的王妃了!”季括看着齐文忠依旧温润。
“什么?”齐文忠满脸惊恐的望向自家女儿。
二皇子妃将碗放在桌上,眼里满是愤恨之色,大笑道,“我与五殿下早就相识,可一朝圣旨却要我入二皇子府,此事倒也罢了,可你季括处处提防我,成婚至今,人人都说我与你琴瑟和鸣,可你又何曾正眼看过我一眼。”
“所以你跟五弟旧情复燃了?”季括面上依旧是温润模样。
“孽障,你怎么……”
未及齐文忠语毕,二皇子妃对着自己的父亲道,“女儿原本以为圣旨已下,嫁了便嫁了,可殿下他心里有人,父亲可知,他心里的人是谁?”
齐文忠望了眼季括的面色,向着二皇子妃大喝道,“住口,请殿下饶命,小女年幼丧母,都是老臣教养有失,还请殿下饶过小女性命!”
“齐大人乃我大启不可多得的良才,今日若非齐大人,本宫便早已横尸于此了,此事说来,本宫还得谢过齐大人救命之恩,”季弘说罢扫了眼二皇子妃,道,“既然她无意我王妃之位,大人带回吧。”
“老臣谢过殿下,还不谢谢殿下!”后一句,齐文忠是向着二皇子妃说的。
“你不杀我?”二皇子妃眼里虽有恨意,更有讶然。
“你不值得我大启因你而失去一个忠臣。”季括起身,示意身边护卫带走了二皇子妃。
齐文忠看了眼被带走的女儿,又看了眼季括,欲言又止。
季括取下宝剑,转身向齐忠文道,“父皇寝宫如今正在上演逼宫的戏码,逍遥王叔与四弟如今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怕是很快便要经过安洛,六弟已前去接应,还请齐大人将父皇此次所带来的各位朝臣唤醒,对五弟逼宫一事做个见证。”
齐文忠看着季括半响,道,“太子殿下已料到这一步,所以对五殿下布下此网。”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我们都在别人布的局中,谁知道呢?”季括拿过披风,望向窗外的眼神落得很远。
“殿下为何相信老臣?”
“皇兄说,此次来洛安行宫的大人中,你最是值得信任。”
“老臣感激涕零。”果然是感激涕零。
齐文忠奉命与二皇子季括修建洛安行宫,不管是在银钱,还是在搜刮民间美女之事上,无不遭人唾骂,可他仍旧以执行季明帝旨意为由,不敢有丝毫差池。
有些人以为,齐文忠这是在讨好皇上,有些人认为齐文忠不顾民声是为呆板,然而明眼人都知道,他所为的结果就是让季明帝失了民心。
这一场让季明帝失却大启臣民之心的举动,齐文忠与二皇子季括从未曾互通任何相关言语,但两人默契十足,配合的天衣无缝。
仿若就是为了遵季明帝之旨而遵季明帝之旨,为了修建洛安行宫而修建洛安行宫。
齐文忠也曾愤愤不平青木国师祸国殃民,没事儿撺掇季明帝修建什么行宫,秘密探问过太子季弘的意见,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你修,大人修便是。”
这般的答案的确让齐文忠不爽,可半路遇见素和太傅与礼部钟离尚书,带他去看了一出戏,戏命直接叫《捧杀》,他再愚钝也是有限度的,该明白的已然明白。
洛安行宫里烛火纷呈,竟与夜晚的大启都城安阳可媲美。
当带着一队人马连夜赶往安阳城的季括望见不远处浩浩荡荡得胜归来的大军时,他知道,洛安行宫这场逼宫的闹剧要收场了。
自季鑫离开太子府后,季弘才迅速抱了兰沁入殿。
宫无凌为其诊脉,果然还是要早产了。
自青木国师与南容无一双双消失,兰沁归来便大病一场,虽有宫无凌悉心调养,但这胎儿时时有不稳迹象。
本就只余半个月便要待产,此时又是心神不宁,又是动用内功,这孩子说来也是命大,能在兰沁肚子里待至今日。
产婆是钟离穆轩送进府的,一盆盆血水来来回回,府外还不断有刀剑相击声。
突然,门被打开,殿外的钟离穆轩,宫无凌,季弘,空桐濯雅见罢,极是紧张的看着伸着两个血手走出的产婆向钟离穆轩问道,“少族长,奴婢无能,怕是只能保下一个,是保大小姐还是孩子!”
“钟离念慈如果有差池,我让你们全部陪葬!”这个一向桀骜的小公子此时身上满是煞气。
语毕,他转头看着有些颓然的季弘,又将目光移到产婆面上。
那产婆方要进屋,便听见一声淡淡的声音,“兰沁小姐是何种意思?”
“大小姐让保孩子。”
“殿下呢?”宫无凌又将那淡淡的眸色移向季弘。
“沁儿我要,孩子,我也想要!”季弘语毕,突然望向宫无凌,“你不是说,沁儿无碍吗,连你也无法?”
“无凌知道了!”宫无凌说罢,便迈入了产房。
这一夜注定无眠。
晨光熹微,当第一抹曙光照到安阳城时,迎接它的是浩浩荡荡的兵马,战马上,西将军一身戎装。
城门前,是大启未曾跟去洛安行宫的一班朝臣。
“西将军这是奉何人之诏回的京?”任志峰于城门前望着马上威风凛凛的西将军。
西将军并未理会任志峰,直至三皇子季鑫出现,他才下马行礼道,“殿下!”
“嗯,将军一路辛苦,”三皇子季鑫说罢,转身向着城门处的一班朝臣道,“是本王奉父皇之命,召西将军回京的,任大人可要看看这诏书?”
“臣等奉命守安阳,还请殿下恕罪!”任志峰拱手后,等着季鑫所说诏书。
当一纸诏书出现在任志峰等一众朝臣面前时,对于季明帝这位皇帝,他们到底又失望了几分。
太子府门前空无一人,季鑫仅一个眼神,西将军及麾下一众便已然刀剑弓弩齐备。
“不知三殿下这是要作何?”是礼部尚书钟离子尹。
“钟离大人一介文臣,还是躲在后面的好,可别误伤了。”季鑫望着钟离子尹,满是威胁神色。
“三殿下围攻太子府,是不是得有个说法?”素和太傅寸步不让。
季鑫突然大笑道,“素和太傅勿论,就是钟离大人,当年七月之祸,您可是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不顾,如今却来顾一个季氏之人,说出去还以为钟离大人是何等忠良之臣呢?”
“不顾家人?”一个桀骜的声音传来,“三殿下说的可是七月之祸时,钟离大人不顾穆轩父母兄长死活一事?”
“难道不是?”季鑫看了眼钟离子尹及不远处满脸怒色的钟离穆宏与带着淡淡笑意的钟离穆云,最后将目光落在眼神挑剔,嘴角含着冷笑,身姿桀骜的钟离穆轩身上。
“的确是,可这到底是我钟离之事,不知与三殿下何干?”钟离穆轩说罢便向着太子府走,身旁还跟着空桐族长空桐濯印。
钟离子尹听到钟离穆轩此番言语,眼里闪过一抹愧色,然而却是稍纵即逝。钟离穆宏与钟离穆云也终于有些释怀,这么多年他们从不曾有勇气迈进族内一步。
“钟离少族长与空桐族长可知隐世世家参与皇族纷争是何后果,当真不把天刑之人放在眼中?”
“三殿下说的天刑之人可是指他们?”空桐濯印一双桃花眼与空桐濯逸无异,却深沉而凌厉似笑非笑的扫向立在太子府外不远处的天刑一众。
太子府门渐渐被打开,兰沁一袭太子妃宫装,玄色披风将她裹的很是严实。
她的身姿,无不昭示着昨日还在腹中的孩子已然出生。
如此,更让季鑫对清剿太子府的心思更是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