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要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收为养女。
这个决定刚刚做完,我便立即驱车前往了孤儿院。
院长听说我要领养,十分热情的将几个年纪尚小、穿着得体的孩子拉到了我面前。
看着他们一张张或渴望、或羡慕的面孔,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不好意思,我有选定对象。”
拿在手里的照片,依旧是从名单上裁剪下来的合照。
我心想,只是两年时间而已,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外表差距应当不大。
院长看了一眼我的照片,表情是既失望又奇怪,那一刻,我竟然没有读懂这个表情的言外之意,也为以后埋下了很多祸患。
“秦先生,您的身份非比寻常,我私心建议您谨慎考虑。”
“不,我只要她。”
院长见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多劝,只是给我指了一个方向,便让我自己去找。
这样冷冰冰的态度,与最开始迎接我时的热情,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我并不在乎。
对我而言,我这次前来,本就不是看她脸色的。
*
孤儿院占地面积极广,或许是儿童的喧闹声使然,竟也不觉得空旷。
顺着院长所指的方向,我穿过了一条林荫道。
宽绰的柏油路面刷洗的很干净,道路两边的浓荫为行人头顶撑起一把绿色的大伞。
偶有鸟雀鸣蜩,声声入耳,为孤儿院又添一抹别样的朗霁。
我要找的小女孩,便站在这条路的尽头。
她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公主裙,整个人都瘦骨嶙峋、十分虚弱的样子。
我的出现,明显让她感到意外。
她愣了一下,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正握着一把剪刀,将她捉到的蝴蝶翅膀全都一根根剪掉。
边缘整齐,切口统一。
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居然会狠的下心,干出这样的事情。
我惊讶于眼前这一幕的荒谬,却很快反应过来,她此刻的窘迫,是远比这些恶作剧更加令人担忧的。
我向她伸出手,语气温和:“你愿意跟我离开么?”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我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心里却在遗憾着:
——果然。
——她已经忘记了我。
“跟着你,可以让我吃饱么?”她天真的问。
我鼻尖一酸,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不仅会让你吃饱,还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黝黑的双眸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她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猛的扑进我的怀里:“你是好人,我要跟着你!”
我默默一笑。
——看啊,虽然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她对我说过的话还没有忘记。
——她还是她。
——我一直惦记了很久的小女孩。
我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声徐徐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吭声,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猜测,也许是她父母的死,让她下意识逃避过往所经历过的一切。
基于这个猜测,我试探的问道:“那你以后跟我姓好不好?至于名字……就叫……芊芊。”
芊芊,我希望你永远如我所期望的那样:
亭亭玉立,可爱天真。
开放出属于你的美丽……
小姑娘对于这个名字似乎很喜欢,抱着我的力气也大了些,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却忽略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病态晦暗。
踏过那些被她剪碎的蝴蝶尸体,我下意识皱眉,想告诫小姑娘以后要对弱势群体保持一份怜悯,却又想到她父母双亡,此刻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只能咽下不提。
*
芊芊回到家的第一天,还是在老宅,我让佣人给她洗完澡,又找医生给她检查了身体。
检查结果显示,小姑娘只是有一些营养不良,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微微放心。
带她吃完饭后,我将我准备了很久的礼物送给她。
——礼物是一个王冠。
——镶嵌在王冠正中央的红宝石,曾经隶属于一位皇室公主,而我侥幸得到后,一直在思考它最适合的对象,所幸如今找到了。
“芊芊,从今天开始,我会是你终身的依靠,你可以永远信赖我,而我也将拼尽全力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看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我郑重的许下承诺。
南城有无数人渴望得到秦氏集团继承人的一诺,为此,他们甚至愿意豪掷千金,可现如今,我却将这样一个承诺赠送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为此,我甘之如饴,并愿意以余生的行动来践行这句话。
芊芊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那个王冠上,她把玩着王冠,似乎没有在意我说什么。
以她这样的年纪,或许根本不会意识到秦氏集团继承人的一诺,到底有多重。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开心就好。
我宠爱的摸了摸她的脸,将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柔顺的长发,覆盖在她如玉的肩膀上。
她的肩颈线条异常柔美,低头戴上王冠的那一刻,足以媲美这世间的任何宝玉。
我看着她在镜子里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我见到她将王冠取下来,又在唇边亲了又亲,心里暗暗好笑。
——真是个小孩子!
我在心里发誓,既然收养了小女孩,我一定会好好教她,无论过去的她是什么样,在我这里,她永远只是我的小姑娘。
*
对于我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的事情,秦苍保持中立态度。
近两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医生也常常告诫他要少动怒,秦苍很听医生的话,将公司的大小事都交给我打理,我也因此得以进入公司,早出晚归。
然而很快,一件我意想不到的麻烦便出现了。
秦苍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芊芊便是那个破产银行家的女儿,将人罚跪在院子里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晕倒时,才得以被佣人抱回房间。
此时的秦芊芊已经发起了高烧,然而即便如此,秦苍也没有松口。
他不准佣人打电话通知我,也不准去叫家庭医生,完全是一副要任她自生自灭的样子。
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回到老宅的我,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我惦记的小女孩,便问了佣人什么情况,佣人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我推开门一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医生是肯定要请的,但是小姑娘现在最需要的,似乎是我怜悯。
她高烧烧的浑身滚烫,口中却仍喊着“秦叔叔”。
我心口微微一痛,轻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长辈的恩怨牵扯到你身上,以至于让你成为了牺牲品。
*
秦芊芊病好之后,我立即做出了搬出去的决定。
秦苍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愤之下,病情加重:“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小丫头,跟我作对么?”
“父亲,没有人跟你作对,从头到尾,都是你容不下我!”
“容不下你?我容不下的是那个小贱人,你明明知道……”
“父亲!”我不待他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你跟秦泽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心里都清楚,有些话,父亲你实在不必再说了,毕竟那些手段要是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在那一刻,我相信秦苍心里的惊讶达到了顶峰,可我依旧没有丝毫的退让。
对于秦苍而言,秦芊芊或死或活,其实都不重要,但秦芊芊的存在,却时刻提醒着他,他曾为了一个卑劣的目的,用了极其肮脏的手段,而当初因为他手段而家破人亡的幸存者,现在正好端端的活在他眼皮子底下。
幸福快乐,日日平安。
秦芊芊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提醒他。
秦苍怎能不恨?
我十分理解秦苍的感受,也正因如此,我更加不能原谅。
虽然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收养秦芊芊的目的,是赎罪多于真心,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好好的活在我的羽翼之下,我就有能力给她最好的。
“逆子!逆子!你现在是反了天了!”秦苍捂着胸口,声色俱厉的呵斥我。
我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
将要搬走的消息通知到位,我便带着痊愈的秦芊芊,离开了老宅。
*
我曾问过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房子?秦芊芊的回答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我本以为,像她这样已经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繁华的女孩,能够选择的话,一定会选择回到原本的生活,可她却真诚的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有秦叔叔的地方,就有家。”
毫无保留,身心依赖。
我愣住了。
此刻的窗外银月皎洁,星河璀璨,可在我眼里,她眼中的期许却比星辰更加闪烁。
我错开她的目光,将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角——钟山别墅。
“这里有一条天然湖泊,还有一座山,山上还有小鹿,你喜欢小动物的话,我们搬去这里好不好?”
她微微侧头,似乎我描述的情景对她而言,吸引力并不很大,然而她看到我开心,她也开心。
是以此后数年,我便在这个地方与她度过了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