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宸霄闻言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依旧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两人相对无言,转眼就到了御书房。
“两位皇子安好——”宫人们见状赶忙恭敬行礼。
秦翎风赶忙端起了一贯亲和的架子,抬手温声道:“都免礼平身吧。”
话音落下,宫人们却不敢起身,纷纷用余光打量着一旁缄默不语面色深沉的秦宸霄。
秦翎风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而后干笑了一声,讽刺道道:“皇兄真是好威风,瞧宫人们这噤若寒蝉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秦宸霄便掷来了一记眼刀,秦翎风只觉心底腾起了一阵寒意,立马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正尴尬间,听着动静迎出来的王公公替他解了围。
“咱家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两位殿下,陛下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呢,两位殿下随老奴先进来吧。”王公公笑得一脸褶子,眯着眼看不清其中情绪。
秦翎风赶忙上前客套了几句,秦宸霄却还是一副不乐意开口的模样。
前者见状越发不满,跨进御书房的当口,还不忘意有所指地讥讽了一句:“三皇兄即便再不愿意开口,最基本的礼数也不该忘掉吧……”
话刚出口,殿内突然响起了一道沉肃的嗓音:“在门口嘀咕什么,有什么话为何不摆到明面上来说,非作出这样的妇人姿态!”
秦翎风闻言登时脸色煞白,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还是秦宸霄先躬身行了礼,他才失魂落魄地亦步亦趋。
见两人走到跟前,皇帝终于缓缓地抬起了视线,瞥到秦翎风面上明显的虚汗的时候,他不满道:“做什么这样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天家的威仪都给你丢尽了!”
秦翎风垂着头赶忙认错,余光注意到身边腰板挺得笔直的秦宸霄,他顿时有些心理不平起来。
同样都是皇子,秦宸霄生了这么一副不讨喜的性子,却偏偏能夺去父皇的青眼。
秦翎风越想越来气,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声,面上神色也越发难看。
皇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了一桩事:“对了,先前朕听闻你和老五好似有些龃龉,虽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事,但是你们竟然有兄弟之名,那就应当兄友弟恭才是。”
秦翎风没想到话题会转换得如此之快,眼见皇帝目带审视,他顿时把想要求娶任盈盈做侧妃的请愿给咽了下去,随后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儿臣和五哥之间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先前一次宴会上,我俩闹了些小小的不愉快,有些难以说清……”
“难以说清便别说了!”皇帝最厌恶有人在他跟前婆婆妈妈,于是直接点了一旁的王公公,沉声吩咐道,“你来说!”
“嗻。”王公公赶忙上前一步,旋即看着秦翎风笑得促狭,“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日子京中办的赏梅宴上,五殿下和相府二小姐情意相投言行便逾规了,似乎,似乎还有了肌肤之亲……但先前六殿下似乎也对这位小姐颇有好感,几人当时在一个屋子里,场面登时就有些难看了……”
皇帝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
王公公略感为难地咳了一嗓子,接着道:“此后,京中便闹出了些不好听的传闻,都说是两位殿下为了一位小姐反目,都传成势如水火了。”
“竟有这样的事!”皇帝一拍案上的镇尺,怒目望向秦翎风,“你可真是做的出来,按这样讲,这任二应当是老五看上的人了,你难道还要横刀夺爱不成,这岂不是罔顾人伦!”
“不是的父皇!”见对方动怒,秦翎风下意识地便开口否认道,“儿臣,儿臣想要的其实不是任二小姐,是,是任大——”
“六皇弟想说的是任二小姐那位表姐吧。”秦宸霄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截过了话头,一并把对方的语意也给曲解了。
秦翎风闻言登时愣在了原地,他哪里知道什么劳什子的表姐,但是从未听说过任盈盈有什么显贵的表亲,想来这个表姐断然不是个嫡女,一个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低门小姐,哪里配入他的眼。
皇帝的视线追着秦宸霄的话语便落到了他身上,秦翎风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赶忙连声摇头道:“不是什么表姐,而是相府的大——”
可是秦宸霄却像是刻意不想让他把话说完一般,再度开口打断道,这一回他搬出了另一位小姐。
“五皇弟先前不是早便殿下了王妃的人选了吗,那张家小姐秀外慧中,难道不是良配?”
秦翎风闻言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在今日之前,他从不知道秦宸霄竟然还有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每一句话都将他堵地哑口无言。
“三皇兄,你为何——”惊怒之下,他下意识质问出声。
秦宸霄却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若我没有记错,宣平候府难道不是淑贵妃的母族吗,你们若是两家联姻,岂不是亲上加亲?”
这话一出,皇帝立马眯起了眼,目光中满是审视,为了揽权而结亲,向来是皇室大忌。
秦翎风见秦宸霄直接将他先前打的算盘给抖落了出来,赶忙惊慌失措地开口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与张家小姐清清白白的,从没定过什么婚事啊!”
皇帝却已经不想听他满嘴谎言,直接将案上的纸张揉作一团砸向了他:“给我滚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秦翎风自然没有这个自信能在皇帝震怒的情况下还毫发无伤,因此尽管心中有怨,他还是只得悻悻然地垂首退出了御书房。
秦翎风走后,皇帝还在原地气得呼吸粗重。
秦宸霄自然没出言关心,还是等到对方平复情绪之后,他才冷不丁开口道:“父皇,儿臣想要向您请求一道圣旨。”
“哦?”皇帝闻言怒气渐消,有些好奇的问道,因为秦宸霄平日里极少同他开口,父子俩之间的交集更多的是单向的。
秦宸霄上前一步,正色沉声道:“儿臣想要求娶的是相府的嫡长小姐——任凤华。”
皇帝闻言身形一滞,面上的笑意渐消:“怎的,你也看上了任相家的小姐……这相府的小姐到底个个生得是什么容貌,竟能让你们三兄弟都为之相争?”
王公公闻言赶忙捧场地干笑了两声,赔笑道:“相爷家的女儿们在京中素来有芳名……”
皇帝却兀自沉思起来,拿手捏着狼毫举棋不定。
秦宸霄见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旋即冷不丁道出一句:“若是今日儿臣求不到圣旨,便在此长立不走了。”
“你,你如今当真是翅膀硬了,竟然威胁起朕来了!”皇帝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出,登时怒目圆睁,眼里却没多少怒气。
王公公见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侧目瞪了他一眼,随后咳了一声,抬眸佯怒道:“好哇,朕这回饶你一次,难得你能开口向朕提一次要求,朕也没有不允你的道理——”
说着,他便将桌上的镇尺一动,一旁的王公公当即会意,躬身上前草拟了圣旨。
落下一枚鲜红的玺印之后,王公公赶忙将圣旨移交到了秦宸霄手上:“殿下,如今可满意了?”
“哼,他怎会不满意!”皇帝抬眼笑嘲道,目光中难得有些纵容。
御书房里的宫人们闻言纷纷有些动容,自古天子少私情,少有如此明显地表露自己爱子之情的。
看来传闻确实不假,他们这位皇上,确实一直偏爱爱妃之子。
“多谢父皇。”秦宸霄接过圣旨,而后依照礼制不卑不亢地谢了旨,随即便趁着暮色离开了。
“得了旨倒是走的利索……”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挖苦道。
等人彻底走远后,他却突然冷下了脸,抬手示意王公公走近:“去,查查相府那位大小姐和表姐都是怎样的底细。”
王公公赶忙躬身应下,帮抱着拂尘要往外走,却又被身后的叫住了脚步:“等等,问来问去终归繁琐,朕还是直接去找淑贵妃问问吧,她向来最了解京中各大世家,问她来得最快。”
王公公赶忙连声应下,小步便赶去了淑贵妃的寝殿。
秦宸霄前脚尚未走出皇城,后脚便得到了耳目传来的消息,在听闻皇帝找淑贵妃问话一事之后,他却没多少表示,赶路的脚步不停。
“那殿下,咱们眼下是先按兵不动吗?”一旁的侍卫赶忙问道。
秦宸霄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去相府。”
侍卫看了眼尚未暗下去的天色,愕然道:“可是殿下,眼下时辰尚早啊,任大小姐约莫还没回屋子呢!”
见秦宸霄并没有要理睬自己的意思,侍卫挠了挠头,赶忙缄默不语,抬手帮自己主子挑起了马车的车帘。
要到相府,中间得途径一处闹市,道旁有几个混混假扮的老道正在高声密谋着今日的诓人大计。
“相府眼下又横死了个人,哥几个要是趁着这机会去做法事,岂不是能打赚一笔!?”
边上那人驳斥道:“想什么呢!相府的当家人早便下了通碟了,不让三教九流进府们,怕坏了风水!”
马车呼啸而过,正好将两人的对话纳入耳中。
侍卫掀开帘子往外探了探脑袋,随后同秦宸霄回禀道:“殿下,瞧这架势,相府好似又出事了,这日子可真不太平……”
尽管无人应声,侍卫依旧滔滔不绝:“对了殿下,近来还有一事十分蹊跷,五皇子殿下自从赏梅宴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呈上去想要求娶任二小姐折子却一直不断,可是那折子却通通被压了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处理。”
秦宸霄闻言不由冷笑,方才在御书房之时,父皇还因为兄弟相争的事狠狠斥责了秦翎风,语意虽然维护秦炜安,但是眼下看来,也不过是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