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麻烦袁小姐了。”
实则安瑞侯府与德昌侯府并无太多交情,两家在南楚的地位也不尽相同。安瑞侯骁勇善战,其子仕途正好,安瑞侯府如日中天,如信阳府都不能与其相较一二。
而德昌侯府……
想起汲汲营营只懂投机取巧的父亲,志大才疏却心比天高的兄长,何絮便是一片黯然。
“今日相会便是有缘,有缘之人怕什么麻烦。”袁德意笑了笑后,故作为难神色:“还是何小姐对我心有戒备,瞧不上我……”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何絮果然慌了,眼神闪烁,咬着下唇不知所措,“我就是,就是怕……”
袁德意盈盈而笑,再不给她推拒的机会,拉着她往外走:“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何絮没了主意,只好喏喏应了:“那、那就麻烦袁小姐了。”
画舫外,早先避嫌躲了出来的苍溟谦正拎着一壶酒,与商陆、平秋三人分立一边,遥指远处重塔古刹,正说着话。
见三位姑娘出来,三人停了话头,回头看来。
何絮曾遥遥见过苍溟谦,自然认得他:“见过谦世子。”
而德昌侯府早已没落,德昌侯如今也不过领着四品的虚职,手中没有实权,与荣亲王世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实际上连话都说不上两句的。要不是托他原配夫人也就是何絮生母的福,苍溟谦甚至不一定记得这号人物。
“夜深了,前头的热闹刚散,正是防守松懈的时候,两位小姐回城需再小心些。”苍溟谦叮嘱道:“云刀,派人一路护送两位小姐回府吧。”
袁德意想了想,到底承了他的情:“那就多谢谦世子了。”
“袁小姐客气。就当是我谢过容姑娘赠灯之意吧。”
这里还能有她的事?
容漓挑眉,抬眼看去,果然收到苍溟谦挑衅的一眼。
幼稚!
容漓在心里轻叱,并不理会。
何絮眼睛悄悄在两人之间来回,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商陆。
商陆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的冲容漓伸出手。
容漓抓着他的袖子蹭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拧眉道:“你喝酒了?”
商陆矢口否认:“没有。”
容漓不客气的打他一下,斥道:“骗谁呢,我都闻到了。”
商陆无奈,解释道:“是谦世子一直在喝,靠得近了蹭到的。”
容漓才不信,想向平秋求证。
平秋见势不妙,早开溜了。
于是容漓冷飕飕的目光投向了苍溟谦。
苍溟谦一口酒卡在喉头,浓烈的酒淌过喉咙,热辣热辣的:“关我……”
商陆神色平静地朝他投来一眼。
苍溟谦一梗,举手投降:“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他故作凶狠的:“下次喝酒我一定离你们远远的。”
苍溟谦往后退了一步:“这么远!”
走下画舫的何絮假装无意回头,画舫上容漓站立在商陆身边,明媚绝艳的红衣明若灿阳;商陆任她牵着他的衣袖,皎皎君子如玉温润。
真是个贴心深情的好郎君。
何絮低下头,本就不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落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她整张脸掩盖,瞧着诡异又阴森。
“何小姐,我们该走了。”马车上,袁德意在唤她。
何絮快速转换心情,抬头跟了上去,“好。”
……
容漓再次住进了信阳府,看样子短时间内还不打算挪窝了。于是信阳府防守的人又加了一重。
立阳就是被这重人困在了信阳府中,同时被困住的还有刚从凤台城回来的隐殇。
隐殇见立阳眼生,手里提着个人半夜三更翻墙倒院进了信阳府,看着来者不善。
隐殇觉得立阳来者不善,立阳还觉得隐殇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呢。
这两人刚打了照面,手起刀落,招式连贯,有如疾风骤雨般拆了十来招,才后知后觉剑气凌厉,缠在身边密不透风。
好犀利的剑阵!
立阳心头大惊。
隐殇更惊,差点抱头。
他就回个家,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两人一触即离,分开逃窜,奈何剑阵启动多时,生门早掩,二人又都不是什么阵法大触,一时如无头苍蝇般东闯西撞,被困得死死的。
夫若不得不敬佩:“陆世子好手段。”经他一指点,这十八星剑阵威力更胜往常不说,其走位变化多端,生门不易得,若非精通奇门遁甲之人,轻易破阵不得。
夫若有些好奇:“不知这阵法能困主子几时?”
是的,纵使阵法升级,能困死天下有能之士,夫若还是认为只要受困的是容漓,破阵不过时间早晚。
容漓正扒着易然手中的碗抢炒瓜子吃,听言杏眸一亮,盛满跃跃欲试:“试试?”
“不用……”商陆就知道她不甘寂寞,瞅准机会就会往前凑,在她出声之时就已出手阻拦。
然他意料不错,容漓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在开口前就起跳出去,一巴掌打在商陆的手上,整个人犹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借着他手上的力滑了出去,闪身进了剑阵。
商陆收回手,笑意深深地看了夫若一眼。
不小心提醒了一句容漓的夫若:“……咳,世子府上的炒瓜子不错。”
易然抱着碗往后一缩,避开了夫若伸来抓瓜子的手。
夫若抓空:“……”
商陆笑意更深:“隐锐,去告诉厨娘,若公子喜欢她炒的瓜子,让她今晚收拾了东西,去若公子府上伺候。”
易然一僵,躲避的动作顿下。
夫若亦是受了惊吓,脚下往前踉跄两步,与易然撞了个正着。
这本来就是个意外,商陆就当是小惩大诫了,谁料这两人一个反应比一个大,刚撞上就跟对方身上有什么似的快速分开,所站距离比方才拉长了至少两倍。
商陆:“……”
商陆奇异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凤眸中有一丝困惑不解。
“你们……”
“砰——”
商陆的疑惑还未出口,就听剑阵中传来一声闷响,有一道黑影被甩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五人被掷出,生门豁然而开,十八星剑阵其余十三剑身影显露无疑。
虽然十三剑凭借极佳的默契和诡异的身法很快变幻剑阵,但在他们暴露身形显示剑招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要成为容漓的手下败将。
毕竟是自家人,容漓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没伤着人,但挨了揍的地方青紫两天肯定是要的了。
商陆喊隐锐带他们下去上药。
“半柱香。”商陆说。
升级版的十八星剑阵,虽说被隐殇立阳二人损耗了些体力,但也只能困住容漓半柱香。
果然。
变态。
夫若和易然在心中意外同步。
“玩得开心吗?”商陆看着容漓熠熠发光的眼,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像盛满了整条银河的星星,璀璨琉璃,明澈清亮,是他一生为数不多的好风景。
容漓眉眼微弯,舒展开的眉心锐气交织桀骜得意,好不意气风发。
哪里还需要她回答,好心情都写在脸上啦。
比起容漓轻松自如,玩似的转了一圈连大气都不喘,隐殇和立阳就显得有些狼狈了,尤其是立阳还带着个累赘,差点没被累死。
他连吐槽都没力气了,丢下人强撑一口气,这才勉力站住了,没有一屁股坐下就一坐不起了,勉强维护住了他身为袁德意贴身护卫的体面。
他就是不太想跟容漓说话,每次接容姑娘的任务就是一个坑。
“立阳啊……”
缓过一口气,立阳在容漓开口之际拱手一鞠躬,脚底抹油,拜拜再见。
容漓不敢置信:“……我是洪水猛兽吗?”至于吗?
夫若抬头望天,易然低头看砖。
反正他们觉得洪水猛兽都不一定有主子可怕。
“隐殇啊……”
跑不掉的隐殇一个激灵:“容、容姑娘……”
“你不行啊。”容漓打量着隐殇一身的狼狈,摇了摇头:“姿势太难看了。”
“隐殇,明日起跟隐字卫一同早练。”
隐殇:“……是。”
易然在心里为隐殇掬了一把同情泪:兄弟你走好。
商陆回头,平静随和的目光逐一划过易然和夫若,夫若还能镇定无事,易然则明显腰线一绷紧,再没了小动作。
“明日要去德昌侯府?”容漓没有注意到这点小插曲,走过去打量了眼立阳带过来的人。
正是陈逸喊了去何府宣扬商陆抢走侯府小姐的小厮。
“去。”商陆说:“德昌侯生怕受信阳府牵连,丢官去爵,对与信阳府有牵扯的小姨和表妹心有芥蒂,定然不会同意她退婚的。”
信阳府大厦倾塌之初,他几遭变故险些丧命,尚且自顾不暇;后来稍有余力,又被马不停蹄送往许州‘养病’,至此鞭长莫及。
等再长大一些,他羽翼渐丰,势力慢慢触及京城时,小姨已经不在了,唯一的表妹在德昌侯府活得跟隐形人似的,虽生活多受慢待,幸好没有性命之危。
这些年无论明里暗里,商陆都很少插手何絮的事,一来何絮一心挂在陈逸身上,他插手无用;二来也是顾虑到何絮对德昌侯尚有父女之情,若他掺和其中被德昌侯知晓了,以德昌侯不喜信阳府的程度,只怕何絮在侯府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只是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行。”容漓将易然碗里的炒瓜子都掏空了,“我能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