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只是贫血?
他身体摸着挺烫的,居然不是发烧??
围观的人皆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人跳出来说自己是医生,却被旁观者指出他诊断错误。
他们也摸不清现场到底什么状况了。
高宇一哆嗦,针尖不受控制,差点扎到病人。
谢眠眠眼疾手快从他手上抽出针筒,同时摸上病人的脉搏。
大家关心地围过来,一瞧她这架势,嚯!原来是位中医。
确保谢眠眠进入了状态,晏礼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姑娘,他是个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问这话的是个大爷,高宇回过神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贫血晕倒么……大概是低血糖犯了,那就用不着打针,诸位谁有糖,给他喂两颗就成。”
“我这有奶糖!”
热心的大妈抓了一把糖放进高宇手里,他拈了两颗,其余的还了回去。
大妈笑笑,把糖放回包里。
火车里无聊,一有新鲜事儿,大家都凑过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谢眠眠三人包圆了。
高宇淡定地撕开糖纸,给病人塞进嘴里,摇摇头:“可惜我没带口服铁剂,他喝一管下去,保准能恢复。”
“医生,他咋还没醒呢?”
高宇挠头:“糖起效作用慢,估计等会儿才能醒。”
“噢,原来如此。”
“那咱们把他抬到沙发上躺着吧。”
“慌什么,没看那姑娘还没开口么。”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算再等等。
“他属血虚证,吃糖没用。”
高宇愣住,看见他先前推开的女人蹙着眉说完这句话,伸手摸兜,发现自己掏了个空后,眉头拧得更紧。
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男人,把一个医疗包递给她。
二人全程没有交流,她熟练地打开医疗包,扒了病人的衣服,撸起他袖子,抽出银针,先用酒精棉在他皮肤上擦拭,随后下针。
她动作很快,找穴位也很准,毫不拖泥带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高宇一眼就看出来,她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进而推断出,她治过的病人绝对不会少,很可能是那家大医院的坐诊医师奉命出差。
围观的人都喜欢看个稀奇,只觉得她下针很迅速,就三个字,稳准狠。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大家很可能避而远之,可如果是医生,那满满的安全感让人恨不得抱上亲一口。
“同志,您方才说吃糖没用,那请问他究竟是不是贫血呢?”
抱着吸取经验的想法,高宇虚心请教。
谢眠眠扎完针,抬手看表,在心中计算病人醒来的时间,同时分心答道:
“面白无华,脉细无力,是失血过多,脏腑虚损之证。
血为气之母,水谷不能化生血液,造成他气血两亏。
由于劳累太过,进而阴血受到虚耗,以致突然晕厥,单单升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众人听她娓娓道来,细细思索一番,认为颇有道理。
长期贫血的话肯定患有低血糖,那光吃糖肯定没用。
“嘶——”
高宇吸气时脸都皱起来。
嘿,敢情他和外行没差别。
“他看着也才三四十来岁,正值壮年么,身体怎么如此之差?”
“到现在他也没亲戚朋友出来,难道他是孤身一人?”
“大家能在同一辆火车碰到就是有缘分,咱们搭把手,给他抬到沙发上去。”
大家点点头,对这条提议十分赞成。
“对了,姑娘,他这……能移动么?”
病人身上明晃晃的银针闪烁着寒光,大家到底不敢贸然移动。
谢眠眠:“可以,不过得多来两个人,将他平移过去。”
“这没问题!”
大家自告奋勇,上来四个青壮年,一人抬着一方,小心着不碰到针,抬到软座的车厢。
乘客不多,大家找了一处空挡处把人放上边。
刚放上去没一会儿,他便从昏迷中醒来。
“同志,你感觉怎么样?”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询问。
“好多了。”
他半坐起来,这一动,才发现胳膊上扎满的针。
谢眠眠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她打开医疗包,把用过的银针一一收回去。
“大夫!谢谢您!”
男人朝谢眠眠投去感激的目光。
谢眠眠:“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气血两亏,最好是多吃些补血的食物。”
男人动了动唇,掀开沉重的眼皮,里面埋藏着深深的苦涩。
“好好好。”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恭敬地点头。
人醒了,看热闹的也就慢慢散去。
谢眠眠和晏礼返回自己的车厢,刚一落坐,跟着的高宇上来搭话。
“同志,请问您贵姓?芳龄几何?在哪里高就?”
高宇笑嘿嘿问出一连串问题。
晏礼拧眉:“有什么事么?”
“啊……”高宇有点懵。
谢眠眠没开口,也不解地望着他。
高宇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察觉到他们间隐隐有亲密的意味,这才发现二人是情侣。
他还以为两人兄妹呢!
高宇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解释。
“同志您千万别误会,我是惊叹这位女同志精湛的医术,想问问她师承何处,没有其他意思,我不是坏人啊!”
他再次翻出自己的证件,还把身份证明掏出来。
“您看,我有正经的工作,上面有单位盖章呢,不是小偷,也不是骗子啊!”
一般来说到这份上,大家也就和和气气坐下来谈了,至于身份证明那是不必看的。
可晏礼不同,双手接过他的证明,把上面贴着的黑白照片对着高宇仔细对比。
高宇配合地拿下眼镜,还把脸凑到前头来,生怕晏礼认不出来。
晏礼把证件还给他,和他握了握手,指着一旁的折叠椅道:“请坐。”
三人都坐下后,谢眠眠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并回答高宇先前的问题,至于高宇问她师承何处……
“家传手艺。”
这四个字能概括一切,还能避免一些潜在的问题,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惭愧。”
高宇推了推眼镜,“我毕业于京城医科大学,今天竟然连一个贫血都看不出来,实在是惭愧至极。”
谢眠眠想到他的工作,眼神有一丝微妙。
毕竟专业不对口么。
正常。
这话她没说出来。
“先前那会儿,情急之下不小心推了您,实在是对不住。”
高宇眼含歉意,谢眠眠笑:“危急之时以病人为主,何必在乎这等小事?”
这话听着很舒适,也证明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高宇心中好感增加不少。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高宇起身提出告辞。
谢眠眠注意到他进入了软座车厢。
……
“小高,如何,我没说错吧?”
中山装男人用带有调侃的意味看向高宇。
“甘拜下风。”
高宇露出佩服的神色,又有些不解。
“何老,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位中医?”
何老笑而不语。
在高宇强烈的好奇心下,何老慢慢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
“她经过车厢时,身上混合着各种草药味,你再看她手,平滑细腻,不像干了很多活,可她虎口却有薄茧,说明她在做一些其它的精细活,比如要时常研磨。”
“就凭这些?”高宇诧异。
“当然不。”
何老否认得很干脆。
高宇仍旧纳闷,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见了一面,何老便能断定对方职业。
何老笑着摇头:“有些人做什么事,什么性格,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自然就明白了。”
高宇才二十四岁,何老已经快六十一了,他算了算,自己还得等个几十年才能掌握这项技能。
他较真的模样被何老看在眼里,忍不住摇头失笑。
“何。”
旁边的约瑟夫敲了敲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左右摇晃,不禁令人想起巴塞河迷醉的水波。
“Whisky。”
约瑟夫冲他挤了挤眼,把一桌子上的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不了不了。”何老笑着摆手,用英文回答,“我老了,喝酒吃不消。”
何老把脸朝向高宇:“倒是小高,得喝两杯放松一下,你太紧张了。”
高宇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和约瑟夫在半空碰了碰。
天色逐渐变暗,直到夜幕降临。
沿途的雪花贴在玻璃窗上,谢眠眠单手托腮,朝窗户呵出一口气,用指头画了个圈,雾气消散后,雪花也不见了。
紧接着,谢眠眠又画出第二个圈,不过这次是预估雪花降落的位置。
她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游戏,晏礼在上铺看书,一半的注意力都在谢眠眠身上。
长途火车很无聊,谢眠眠打了个呵欠,有了一丝倦意,却没有睡觉的打算。
晏礼顿了顿,合上书,翻身下床。
他轻轻把手搭在谢眠眠肩膀上,等她回头,亮出手上的书。
“要我念给你听么。”
是一本诗集的法文原版。
谢眠眠欣然应好。
晏礼重新打开书,低沉的嗓音将诗句娓娓道来,谢眠眠撑着脑袋,听得昏昏欲睡,差点一头栽在桌子上。
“想睡觉?”
晏礼手掌托着谢眠眠脑袋,声音很轻。
谢眠眠看了眼床,又转回头看着晏礼,然后果断地摇摇头。
车厢都是乘客,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谢眠眠不想承认自己害怕。
“你看起来很困。”
晏礼理了理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掀开被子,面朝谢眠眠:“我守着你,睡吧。”
谢眠眠抿唇,犹豫两秒,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脱下大衣,钻进床铺里。
这次换晏礼坐在窗边,他正想给自己倒杯茶,却被谢眠眠揪住了袖子。
“一起。”
晏礼回头,谢眠眠使劲往里让,整个人都快贴在墙上,留出来的也不过一小块儿地方。
晏礼本想拒绝,可一碰到她坚持的神色,略微停顿,把书放回上铺,顺便把被子抱下来,在下铺打开,脱掉大衣躺进去。
床很小,二人几乎紧贴着。
他们相当于盖了两床被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谢眠眠觉得安全感多到都快溢出来。
不到两分钟,谢眠眠便安然睡去。
窗外寒风呼啸,火车在铁轨上奔跑的哐哐声成了最好的入眠白噪音。
本来没有不困的晏礼,被温暖的被窝和熟悉的气息熏得陷入梦中。
半夜,走动的声音变少了些,车厢里响起了一阵阵鼾声。
按照以往的规律,鼾声会持续到天明,直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会停止。
可在今晚,它们被一道由远及近的惊慌声打破。
“谢医生!谢医生!快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