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就在进门后右手的一间,依照苏联的习惯,他的办公席和接客席,在室的东北隅,丁字形地斜陈着。
博士现在是大使馆的参事。大使听说昨天到上海去了,还有一位米参事,今天午后也要到上海去,经由海参崴回国。大使馆的高级人员要算只有费博士一人在负着留守的责任了。使我十分感激,而且敬佩的是,在繁忙的公务之下,在这样炎热的暑天,而费博士还在继续着翻译我的剧本《屈原》。
博士是受了苏联对外文化协会和戏剧协会的委托,把《屈原》介绍过去,可能的话,打算在今年秋季的戏剧节演出。在十分认真而不肯丝毫苟且的苏联朋友,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而这任务的接受却又碰在还都迁馆的青黄不接的时候,作为作者的我,实在是感觉着有点不安。博士有好些关于译述上的问题要向我提出,在重庆是没有工夫做到,一月前在上海见面时也没有工夫,没想出问题竟拖到了南京来才得到解决。
博士的译稿已经快要完工了,和着好些公事文件一道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我把《橘颂》和《礼魂》两首,索性用近代语翻译了一遍。主要是采取了意译的办法,译得非常自由。博士得到我的译稿,他表示着很大的满意。第四幕泽畔行吟时所吟出的《惜诵》断章,我劝他省略了,要用那么一景时,尽可以用《橘颂》来代替。就这样解决了一些难题,在我自己也起了这样一种心事:就在原作中,像《橘颂》、《礼魂》那样难解的古文,与其照原文直录,让演出时发生困难,使听者丝毫也听不明白,不如索性用译文倒更为妥当而调和了。
在剧本写作的当时,我写得很快,那是一九四二年正月二日开始执笔,十一日完成的,仅仅费了十天。因为写得太快,把一支派克笔的笔尖都断了。那时候在重庆是不容易另配或修缮的,也就是费博士,他听见了这个消息,便把他自己用的一支派克笔送给了我。这笔我是随身带着的,翻译《橘颂》和《礼魂》的时候,我用的却是博士的派克铅笔,等我把译文写完,博士又把他的铅笔向我递出。
——这枝铅笔奉送,作为纪念,和那支钢笔配合起来。博士这样说。
我感觉着受之有愧,但这样可珍惜的情谊又真是却之不忍。
我结果是默默地接受了,不知道说什么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