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官媒衙门里头的同僚都凑了过来。
那一纸鸾凤谱在诸位的手中一一传来。
“好字啊,好字!”
有人不禁感叹道。
“不过若是这字迹再端美秀气些就更好了。”毕竟他们是官媒衙门,做的文书,最重要的在个美上,若是锐气太重,反而不那么喜庆祥和。
“确实如此。”
人说字如其人。
王缨宁的原本的字迹确实娟秀美好如行云流水,如今因为心境的变化,字迹变得比以前遒劲锐气了些。
“若是论字,满家那位姚姓姨娘的字看来更合适咱们这。不过嘛,”
一个年长的媒官大人又看了一遍这鸾凤谱,啧啧称奇道:
“这鸾凤谱,写的甚妙,言辞寓意都是天衣无缝,可都不是那位可以比的。”
“正是如此,”任大人小心的收回那张鸾凤谱,放到匣子里头,关好了这才说道:
“这鸾凤谱的作者,我看着甚喜,虽说年纪小些,但是说话行事落落大方,礼仪丝毫不差,一看就是大家出身。”
“年纪小?多大了?”有人不禁好奇问道。
“才十三四岁吧。”任大人说这话的时候,竟带了一丝自豪之感。
“十三四岁?这样年纪的孩子,竟能写出这样的词句来!”众人哗然。
来官媒衙门做事做官的,几乎没有年轻的,不管男女,都是有经历阅历之人。
没想到能写出这般锦绣华文的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不是孩子,已经嫁为人妇了,嫁的正是满家。”任大人轻声道。
“满家……”
有人哎呦一声,道原来是那王家女!
当时满璋之花了万两黄金,迎娶王家士族女的事,他们衙门可是谈论了好一阵子了。
“真是奇了,我记得前头李大人向掌薄大人举荐的那位姚姨娘也是满家之人……”
这样一说,大伙也才意识道,纷纷看向任大人。
那李大人与她任大人在衙门里头,一向就不合。
他要举荐的人,任大人心里自然看不上。
况且如今她正有意向掌薄大人推荐王缨宁呢。
可衙门里头虽然缺人,但是恐怕一下子不会收两位,任大人皱了皱眉头。
“此事大家也都知道了,这缨娘所写的鸾凤谱如何,大伙更是有目共睹,此等人才,咱们可不能埋没了才好啊。”
任大人转头笑道。
大伙儿面面相觑,知道她这话儿是意有所指,于是笑着纷纷应和。
任大人并不放心,思虑了半晌,抱起了匣子,径直去了吕家。
将王缨宁写的那纸鸾凤谱放到了吕夫人与吕乔的面前。
吕乔反复看了好几遍,面上激动不已又隐隐含了感激之情。
通篇之上,都是王缨宁对他们二人的祈愿和祝福,他是当事人,看了比旁人感触更深也是自然。
“这当真是缨娘所写?”
吕夫人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在她眼里王缨宁虽然是个温柔宽和让人如沐春风之人,也写的一手好字,但是若是说她还有这等的才华,她便不知晓了。
任大人点了点头,转身对吕乔说道:
“我听说吕家与缨娘她的关系非同寻常,如今既然我等知晓她这样的高才,又怎能埋没了她。况且如今掌薄大人有意将那位姚姨娘引入,若当真如此,作为正室的缨娘又该如何自处哇。”
任大人是女子,又多年在官媒衙门里为城郡中的婚姻大事奔走,看过了太多人情世故,想的也通透彻底一些。
况且王缨宁那三日在她跟前,勤勉而卖力的做事,她的神态虽然平心静气,眼神却是含了一把火的。她不是无所求,她只是没有明说。
对于有野心的女子,任大人一向是欣赏的。况且她年纪大了,也想寻个弟子来承她衣钵。
“所以此事,还得我等好生为她筹谋一二才是啊。”任大人也不绕弯子,悠悠说道。
吕乔闻言,赶紧起身作揖,连连称是。
吕夫人亦是连连点头,再看向任大人却是面色复杂,这位任大人与缨娘也不过结识了三两日,竟这般为她说话为她着想。
当真是难得。
吕乔既已与任大人谈妥,当即便回了郡府衙门。
不出半日的功夫,那纸鸾凤谱便到了府君韦大人的手上。
“此女确实非同一般,这般的才华,若是男子,在那潇相书馆定然有其一席之地啊。”韦大人看完了赞叹道。
“大人说的是,潇相书馆自然名气大,不过其中多是沽名钓誉之辈,缨娘她并非此等人,想来不屑于潇相书馆。”
吕乔为其斟茶,边笑道。
“哦?”韦大人面露惊奇,转头看向吕乔。
“你的意思是?”
他提起这位王氏,语气竟是少有的热络,平日里除了乔家那位二小姐,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等另眼相看过。
吕乔将韦大人面色揶揄,方才反应过来,弯起手指摸了摸鼻子,他与王缨宁关系不同,但是坦坦荡荡,所以也没甚好尴尬脸红的。
“官籍。”
吕乔常在韦大人身边,自然知道他的性情,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最好直说。
“官籍?女子为官……”韦大人略略沉吟,看了眼桌上的鸾凤谱,良久方道:
“世间女子可为官的衙门想来,也只有官媒衙门了,写的一手好字,鸾凤谱更是惊艳绝才,又能得到你亲自为她求情,想来这女子的人缘确实不错。”
“确是如此,缨娘她人缘好的很,她宽和善良正直,听说城郡之中有许多与她同龄的女子,都愿围绕其左右,对她也甚至佩服欣赏。”吕乔赶紧说道。
至于他这听说,自然就是听乔妙清所说的。
乔妙清自打小时候在后山被王缨宁从灌木丛中拉出来那一刻,便成了她的忠实拥趸,称赞她的话张口就来,吕乔原本听得时候忍不住笑意,又觉得这样的妙清着实可爱的紧。
今日在韦大人面前,这样夸赞的话,他听多了也觉不出肉麻,脱口而出。
韦大人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无语。
不论如何,既然能得到府君韦大人的夸奖,王缨宁这一纸鸾凤谱,在整个城郡之中轰动了开来。
吕乔丝毫不觉得害羞,更也不藏私,着人誊写了数份,分别拿到了城中大大小小的书馆中供那些文人名士观读。
王缨宁坐在自己那偏僻的小院子里头,尚且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自己的名字已经轰动的全城。
“也不知道写的那纸鸾凤谱被任大人看到了没有……早知道往上搁一搁了。”王缨宁在秋千上叹了口气,悠悠暗道。
心里渐渐的不宁,这辈子她做不到上辈子那般无欲无求静气蔼然,这辈子她有太多所求了……
竹丛后背的暗门无声的打开,装扮成府中小厮的萧俭走了出来。
看到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皱着眉头不知在嘟囔什么的王缨宁,怔了一怔。
随即面无表情的绕过她的秋千,往外走。
王缨宁也看到了他,互相也不问话行礼,不知为何,心情不佳的她还发出了一声冷哼之声。
萧俭听到了这声冷哼,转过头去,王缨宁将头扭到了一边去,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又惹到她了?”
萧俭心里腹诽,但也不屑的跟她一般见识,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扬长而去。
降雪楼顶楼。
“陈显达陈大人的事,您已经仁至义尽,无需再多虑了。”韦睿面色恭谨的劝道。
“这次您献出了那么多钱财来为他做军需,我瞧他未必感恩。”韦睿向来对于陈显达的鲁莽做事看不上眼。
他确实有一腔忠勇中正之心,可他此次行事未免太过鲁莽,自己鲁莽也就算了,还想拉上旁人一起去送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萧俭饮进杯中的茶水,淡然说道。
世人皆说陈显达忠勇无双,讨伐昏君不畏生死,他却没能襄助,心里原本愧疚。但也有韦睿这般支持他的智勇之士,甚至连王缨宁都曾劝他韬光养晦不急于一时……
“是。”韦睿笑道。
末了,韦睿又有些担忧道:
“公子,那满家毕竟不是久住之地,一早下官便为您寻得了一处隐蔽之所,不若早些搬出来吧。”
萧俭摆手,道韦大人不必费心,那满家甚是安全。
他的身份特殊又危险,韦睿毕竟还在本朝为官,有些事他不想让他掺和进来,如今朝廷的眼线还是众多,若有朝一日被发现他所住之地与韦大人有关,那定然会害死韦氏一族。
韦睿见他不肯受,也没有法子,只得作罢。
“对了,公子,我尚有一个题外话,想向公子打听。”韦睿突然想起白日的事来。
“何事?”
“公子既然久住在满家,想来是认识满家的一位少夫人,娘家姓王,名中带有缨宁二字的……此人如何?”
萧俭手中的茶水一顿,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