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被美色所惑,那为何如今又故作这般冷淡的模样?”
杨收好似对她很有兴趣,接着问道。
王缨宁抬起头,看向灯火阑珊的湖面,心中又升起了一丝戾气来。
她总不能说她是来报仇解恨的吧。
“以美色侍人,终不长久,我厌倦了。”王缨宁随口而言。
说的却是惊世骇俗的话儿。
这唯有男子厌倦家里的妻妾,哪里有女子开口竟说看够了夫君那张脸的。
但是王缨宁知道北地之人向来以豪放著称,不管自己说什么大话,在杨收看来,也不会大惊小怪。
况且她早就看出来了,杨收根本就瞧不起那满璋之。
否则不会故意出言羞辱说自己他的千金这样的话。
果然,杨收虽然哑然了半晌,但是终究是摇了摇头苦笑。
这女子与他说的话,那是半真半假。
他若全部当真,那他就是傻。
不过,有趣。
很有趣。
见他迟迟不肯说明来意,王缨宁忍不住开口:
“上一次的打赌,杨公子输了,就不该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杨收不以为意道:
“上次我是被拦住了没能及时赶回去与那位素素小姐相见,但这并不是个赌,何来输赢之说?”
王缨宁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并不说话。
输没输,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好了好了,是我输了,还输给一个傻子,成了吧!”
杨收有些恼怒快速的说道,但是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王缨宁看了他一眼,这是个心胸开阔的北地男人。
他与自己并无仇恨。
所以王缨宁决定放下成见,好生与他谈一谈。
劝他放弃满素素这条毒蛇。
况且这也是为了他好,上辈子他的死,保不齐就是满素素在背后搞得什么鬼。
她这也是救了他的姓名。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我不要再打那位满家小姐的主意,究竟是为何?”
眼前的这位少夫人,看似说话直白,但是给他的感觉是她仿佛藏了一肚子的秘密。
王缨宁又不好将前世的事说给他听,斟酌了半晌,叹了口气道:
“我就单觉得她配不上你罢了,你不用多想。”
“哦,”杨收点了点头:
“本来没有多想,这下由不得我不多想了。”
这话儿是含着笑意的。
王缨宁脸一哂,知道他是理解茬了。
“你……你的相貌倒也不错,但不是我所中意的那种……”
王缨宁晕乎劲儿上来,竟脱口而出。
要是撇开别的不谈,只说相貌……不知为何,王缨宁的眼前浮现出萧俭的模样来……
再看杨收那惊呆了神情,王缨宁讪讪然住了嘴。
不过他是北地商人,她是南朝士族女子,左右以后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她还不能说个实话了吗!
再说当下世人最崇尚豁达,肆意而为有何不可。
饶是杨收好性子,听了她这话儿,也差点吐出了一口老血!
“请问这位满少夫人在内宅中,被憋成什么样儿了,如今在外头的男子面前如此大言不惭,在下当真是佩服!”
杨收的话音刚落,王缨宁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在满家内宅……自己不顾是一副时时需要压抑着满腔愤恨的行尸走肉罢了。
杨收看她黯然的模样,摸了摸鼻子,识趣的没有接着那话茬儿再说下去。
“你想要我彻底打消对那满二小姐的念头,也不是不可……”
杨收拿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
两个下人一人抱了一大坛子酒进来,放下。
“这是上好的猴儿酿,今日咱们就用它来打个赌。”
杨收目光灼灼。
“这样吧,我也不欺你是女子,你喝一碗,我喝三碗,谁先开口认输,便算谁输。”
“我若输了,那满家二小姐的事便与我再无瓜葛。你若输了……便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杨收性情疏阔,但也是个男人,爱的那有心计有身段的火辣女子。
所以他嘴里说着不欺王缨宁是女子,可这眼里心里压根就没把她当女子,只觉得她似是个有趣至极的小家伙了。
王缨宁闻到了猴儿酿的酒香气,那酒香气似是活了一眼钻到人的鼻息之中,甚是香浓辛辣。
“一言为定。”
王缨宁干脆利落说道。
“好,痛快,满上!”杨收哈哈一笑。
“请!”王缨宁说完了,拾起碗来,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还不忘出示干净的碗底。
杨收眉头一挑,也当仁不让,一脸三碗,瞬间干下。
王缨宁面色苍白如纸眸光晶亮似漫天的星光,她一碗,杨收三碗……
周而复始。
两坛子猴儿酿,眼睁睁的见了底。
这船舱屋子里头,偌大的酒香气从雕花窗子从悠悠的散发出来。
飘到了与它并行的一条花船之上。
花船船头戴面具的男子与手下,透过窗户,将那大船上的一举一动,都看到了眼中。
“这……这还是满……满少夫她本人吗?”萧护下巴都掉下来了。
在满府,这少夫人她见人只有两种表情,一是木头人似的死气沉沉的冷漠端庄,一是透着狠戾又压抑着怒气的高傲。
她很少笑,为数不多的笑也只在她那个小破院子里头,对着几个丫鬟的时候。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萧俭淡淡说道。
在满府里头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吧。
那船舱里的下人又抬进去了几坛酒。
杨收打着酒嗝,脚步有些虚幻,神情有些无奈,但是又有些不服输。
王缨宁双脚扎根儿一样,一动不动。
越喝双眼越亮。
越喝面容越苍白,泛着青光的苍白。
“为了赢,这是不要命了呀!”萧护打了个哆嗦。
“其实她已经输了……”萧俭皱了皱眉头。
有那么一种人,越醉他眼睛就越亮。
只要她不动不开口,谁也瞧不出来。
王缨宁就是这种人,好强的要死。
不愧是士族女子,醉死也不认。
萧俭平日里最厌烦人拼酒酗酒,眼前的情景叫他看着眉头皱了又皱。
想要转身离开,但是脚步像是生了根一样。
“这北地商人算什么男人,就不能认个输?”萧护抱着膀子,恨恨啐道。
正在小声嘟囔着,身边的主子早已经不知道去向。
再一眨眼的功夫,那大船上的窗子啪的一声被从里头关上了。
是主子,他上了对面的船,萧护松了口气。
就说吗,他主子是个心善之人,怎会见死不救。
萧俭无声无息上了大船的时候,那二位还在拼,他忍着那呛死人的酒气迅速靠近。
在杨收反应过来叫人之前,一手劈到了他的后脑勺。
杨收应声倒下,随即响起了震天的打呼噜声。
“呵,他输了!”王缨宁指着倒下的杨收对萧俭笑着说道。
他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灿烂的笑。
萧俭怔了怔,随即皱了皱眉。
走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黑瓶来,从里面倒出几粒药碗。
不由分说的捏起王缨宁的双颊,将药给她服下。
“呕……”
王缨宁嗓子被药碗黏住,加上一直以来忍着晕船的呕吐意,这时候心里松了口气,便想起要吐了。
“别吐!”
萧俭怕她将解救的药给吐出来,一时着急以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王缨宁被人捂住了嘴,那吐意给生生的按了回去。
十分的难受,呜呜直叫唤。
手心被柔软的唇瓣摩挲着,萧俭常年不动声色的脸色露出一丝可疑的红色,手更似被烫到一样瞬间松开。
萧俭再回到自己的船上的时候,手上是提着王缨宁后腰上腰带来的。
“哎……主子,你怎么……这腰,提不得啊。”萧护支支吾吾的。
萧俭也不想提她腰带的,可她脖子前些日子受了伤,若是提了后衣领子的话,肯定会动到伤口了。
王缨宁被倒空着,十分的狼狈。
好在她如今正醉着,萧护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她醒来还记得这一幕的话。
以她那么记仇的性子,光是那杀人的眼神……想想就够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