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娥被抬了姨娘,夜里与满璋之一个被窝睡觉,白天还是像以前那样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
邓姨娘突然发现做了姨娘之后,满璋之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比从前了。
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嫌恶。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嫌恶了。
邓娥心里怎能不慌。
平日里愈发的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其实以她的角度,根本不懂,她越是紧贴的,满璋之越觉得无趣、嫌恶。
这日满璋之寻了个由头,让她出去办差事。
自己终于清净了一回。
想想这些日子里那些糟心的事儿,满璋之忍不住埋头喝起闷酒来。
酒越喝越多,满璋之眼睛有些模糊,脑子却浮现出一个瘦弱倔强的身影来。
这身影越发的清晰。
王缨宁的院子在满家最角落,满璋之虽然醉醺醺的,但是还是顺利的找了过去。
院子不大,王缨宁还是在那间小书屋里头。
屋子的朝东边窗子大开着,王缨宁将将洗了头发,披散着。
青梅正拿了一柄小毛刷,在长长的头发上刷着一种什么香味儿淡淡的油脂。
浓墨长发下,瓷白的小脸低着头,正在翻看一本厚实之极的书。
满璋之摇摇晃晃的走进,看见她神态十分严肃,紧紧的抿着唇,眉间却不曾有一丝的皱,舒展朗阔的如同清远无波的镜湖之水。
饶是满璋之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有了两个孩子,但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猛的跳了几下。
满璋之心里又酸又痒,这样的女子,是他花了万金娶来的。
这女子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才是。
“你们俩先出去。”满璋之突然开了口。
吩咐红药和青梅两个出去。
这二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少夫人,低着头都没动。
“怎么?我的话咱们满府不好使了,还得问一问你们少夫人不成。”
满璋之见冷在那里不动的两个丫鬟,语气变冷。
“院子里那架秋千有些不稳,你们俩去瞧瞧,别让那傻丫儿摔了。”
王缨宁说着,顺势收了手里的书,搁在一边。
红药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王缨宁,王缨宁对她微微颔首,两个丫鬟这才出了屋。
“她们对你倒是忠诚。”
满璋之呵呵笑了两声,也不为两个丫鬟对他的无礼而表现的不满。
反倒坐到了王缨宁的身旁。
与她挨的很近,近到呼吸之间都能嗅到她头发上淡淡清香。
对于他充满酒气的呼吸突然亲近,王缨宁种毛骨悚然之感。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犹如一根根一条条蛆虫在自己的骨头上爬来爬去。使得王缨宁头皮发麻动弹不得。
满璋之弯起嘴角,伸出手臂,去环住她的腰身。
王缨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知少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对于她的反应,满璋之眉头皱了皱。
沉声怒道:
“少爷!你何时才能唤我一声夫君!”
对于他的怒气,本来还以为王缨宁会有所作为,却见她一动不动,十分冷淡。
满璋之酒劲儿上来,心里头同时又生出一些焦躁和难堪来。
“当初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嫁来满家,如今做这样的姿态,又是为何?”
满璋之一步一步逼近。
王缨宁瘦小的身躯,在他的逼迫下,几不可闻的颤抖着。
即便她的计划再周全,心思再缜密,她突然发现,若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她竟是无力自保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如今的年纪小,短时间内不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却不想,满璋之还真是个禽兽。
“还请你自重!”王缨宁忍住寒战,叱道。
“自重?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人,合该更亲密些才是。”
满璋之对她的排斥很是恼火,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原本满璋之也算是风度翩翩相貌俊朗的男子,有多少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他却看不到眼里。
在他的眼中,天底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都只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
这王氏自然就是有用之人,可他这时候被她冷淡厌恶的态度给激起了心中的邪火。
不管她有用没用,他要让她臣服。
“哗啦”一声,王缨宁被他逼得后退,碰倒了一个美人觚,里头插的玉簪花和水洒落在地。
一地狼藉。
“少夫人!”
红药并没有走远,屋里头的动静她全听见了。
所以她急急的跑过来。
“滚出去!”
满璋之看着这丫鬟脸上的警惕,愈发的恼火:
“你这院里的丫鬟当真是没有规矩,是该换一批了。”
“不用!”王缨宁胸口一紧,快速的出口:
“红药你走远些吧。”
“少夫人……”
红药急的眼都红了,她心里害怕极了,她怕主子受到伤害,却无能为力。
“滚!”满璋之不耐烦的吼道。
房屋的门被狠狠的关上,满璋之冷冷的一步步靠近王缨宁。
到了这时候,王缨宁反而不害怕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王缨宁蹲了下来,从脚边的水渍里摔烂的玉簪花中,摸起了一片碎瓷片。
“你干什么!?”
满璋之停住脚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美人觚的碎片有着锋利的尖,此时正被她举起来放到了修长的脖颈之上。
王缨宁并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手里的碎瓷片亦是一动不动。
他不相信她真能伤害自己。
世间女子最娇气怕疼,色厉内荏的他见多了。
连那一头的秀发每日都要精心的打理,更无论那白皙柔嫩的肌肤了。
不过她有这样的勇气,已经令人震惊了。
满璋之收了眼里的震惊,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又走进了一步。
只近了一步,满璋之便慌了。
殷红的血,顺着碎瓷片,涌出,蜿蜒往下流,流到了王缨宁洁白的中衣交领之上。
“你疯了!”
满璋之被那些血给刺激的一个激灵,酒劲儿也醒了,急急的吼道。
“你真是疯了!”
王缨宁站的笔直,一动都不动,浓稠的血液不停的往下流,她却丝毫不松懈,狠狠的盯着他,眼神里射出冷冷的恨意。
那是来自地狱的恨,历经前世今生积累的恨!
是她藏在心里,未曾示人的浓浓的恨。
以往她一直以为,恨一个人,不必急于表现在面上,埋藏在心底。
待有一天那恨有了出口,才可以全部发散出来。
可如今看来,她怕等不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她便再也掩饰不住对这一家人的恨意。
幸亏满璋之此时正被她脖子上源源不断流出的血而惊吓住了。
并未注意到她恨意滔天的眼神。
“滚!”王缨宁见他不再往前走,使劲了全部的力气吼道:
“若你再敢往前一步,看到的便是我的尸首!”
满璋之被她歇斯底里的吼叫,给乱了阵脚,语无伦次的说道:
“好,我走,我走,你先把东西放下,放下!”
王缨宁鄙夷的看着他,还是未动。
“出去!”
王缨宁冷冷道。
屋子门开了,红药看着满璋之狼狈而出,急急的跑了进去。
王缨宁此时才把手里的碎瓷片缓缓的放下。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少爷他逼你了……他是想要少夫人你的命吗。”青梅一边哭一边说。
红药更是又恨又气的猩红了眼睛,去手忙脚乱的为她止血。
“主子!”
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萧护早就有些坐不住,有好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萧俭按住了。
“主子,这姓满的就是个禽兽,这少夫人才多大点儿的人啊,他……他竟然想……”
萧俭眉头皱了又皱,冷声道:
“不管她年纪大小,都是满家妇,那满少爷想要干什么,与我们并无干系。”
萧护觉得自家主子变了,他们萧家的家训头一条可就是待人宽厚温和,为何主子他对那可怜的满家少夫人如此的不待见。
“主子也认为满少爷该这样做吗?”
萧护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该与不该,又有何区别,”萧俭面无表情:
“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该管的事少管。”
也是,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拼死保护在主子身边,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毕竟他家主子的身份,非同寻常。
正当萧护暗暗叹息的时候,隔壁那屋子传来一些洒扫整理的声音。
红药那丫鬟素来忠心又是个死心眼的,这时候可别被殃及了。
“主子就不该帮这个禽兽!”
萧护嘟嘟囔囔的说道,他指的是萧俭当初想办法让满璋之又回了潇相书馆这件事。
萧俭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看的他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这才开口:
“满璋之其人,无利不起早。我们二人来这满家住了大半年了,他若是丝毫好处都得不到,你觉得他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萧俭的话,无悲无喜。
“以潇相书馆的一席之地换取我俩一年的安宁,何乐而不为。”
萧护知道主子所说不差,他们如今的遭遇其实还不如满少夫人呢。
自身都难保,又何以保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