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满素素出嫁。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满家又一位小姐嫁入王家。
大房的姐姐嫁于弟弟王早,二房的妹妹嫁于哥哥王晚。
这事儿本来就因着在官府里打了两场官司而闻名与整个城郡之中。
如今真到了嫁娶的时候,几乎全郡人都来看热闹了。
通往满王两家的路上挤满了人。
这天儿本来就热,这下子水泄不通的,愈发的热了。
有一些精明的小贩儿还专门在这条路上设了摊点。
专卖解暑的凉茶。
还有卖小椅子杌子的。
只为那些个儿不高,瞧不见前头热闹的人准备。
“这是哪位士族大家的亲事,竟如此的热闹?”府君大人今早来衙门的路上就瞧见了,不由得有些纳罕,问向吕乔。
“回大人的话,是城东的富户满家与士族王家的亲事。”吕乔应道。
“哪个王家?”这城中的王家多是士族,但也大多数是些穷困潦倒不思进取的。
“歪脖杨柳巷子的王澹家,他有一儿子名叫王早……”
歪脖杨柳巷子里头鱼龙混杂,房子多是泥草房,每遇上下雨大风的天,常常有人家的房顶被掀翻了。
以前郡府里多次拨银子让他们修葺,可那些人拿着银子不作为,下次照样屋顶被掀翻。所以府君大人对那里很是无奈,这些年都是放任的态度。
大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个学前朝文豪晒肚皮的王早家呀。
“听闻满家二小姐出嫁,出了不少的嫁妆,还有一篇文采绝佳的鸾凤谱,你可见过了?”府君大人问道。
府君大人素来爱才,奈何那些有才华的士族人士个个学沽名钓誉的隐士,不肯出仕。
庶族之人出身卑微,要么满心钻营功利,要不难掩粗鄙之心,难有才华。
像是吕乔这样既有才华又有忠义之心的庶族,实在少见。
“见是见过,”吕乔认真道:
“不过对于那篇鸾凤谱,世人夸大的成分是有的。辞藻是颇为华丽,但都是堆砌前人之词,实在没有心意。再者这字迹也颇显得乏力,不够引人入胜。”
“原来如此。”
府君大人叹了口气,失望的摇了摇头。
满府里外锣鼓熏天的,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今日的天儿十足的炎热,少夫人的身子又弱,还是不要跟去王家了。”青梅担忧的擦着王缨宁的脸上出的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是啊,主子,二房那边既然找到了一个陪着走过场的媒人,你就不必再跟去了。”
红药也劝道。
今儿这府里众人忙前忙后的,老夫人高氏谢氏等几位长辈凑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谈天。
唯独是她家主子,众人只当她是个透明的。
“这次多亏了你!”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姚姨娘的手。
“可不,等素素改日回门,让她好生谢一谢你。”高氏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着姚姨娘也是一通夸奖。
“还有缨娘,也辛苦了。”高氏又道。
“这倒不假,素素妹妹嫁妆的事儿全靠少夫人一人操持忙碌呢。”姚姨娘捂着嘴笑道。
王缨宁看了她一眼,也道:
“这事儿我可不敢居功,嫁妆我只负责清点,后头却是姨娘派人来取的,辛苦姨娘了。”
姚姨娘闻言,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王家那边,对这次大儿子成亲娶继室的重视程度可比上一次王早娶满鸣珍的要高出了许多。
桌子摆满了院子,请的是歪脖杨柳巷子的邻居亲朋们。
外头越过前头看热闹的,更是不少。
媒人当众一字一句的念那鸾凤谱,王家老两口觉得甚是有面子。
对于满素素这个儿媳妇,更是满意至极。
至于新郎官王晚,除了拜堂的时候由弟弟王早扶着与满素素,拜过了三拜,就再也没有露头。
“这王家大公子是怎么回事?”外头爬了墙上看热闹的人高喊道:
“别人家成亲是将新娘送入洞房,新郎留下与客人喝酒。你家怎地把新郎也送进了洞房。怎么?是要新娘子出来与客人喝酒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叫嚣着新娘子出来,陪大伙儿吃酒!
满素素在西屋子握紧了帕子,今儿她与那王晚拜堂的时候,近距离瞧了瞧那王晚。
却见他目光呆滞,一举一动都要他弟弟押着做似的。
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满素素心里不停的打鼓,越来越害怕。
这王晚必定是有什么猫腻。
她不想嫁,她不要嫁了!
眼下只要能逃离这里,即便是跟了那北朝的商人,她也认了。
突然有了这想法的满素素扔了挡脸的羽扇,想要冲出门去。
结果却发现那门竟被人在外头锁上了。
夜里来王家吃喜酒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也有几个年轻混不吝的趁着夜色藏了起来。
到了半夜听那新房的墙角的。
果然,那屋子里不时的传来几声尖叫。
不仅有女子的尖叫,还有男子的哭叫。
“这王晚满师两口子果然真是了得啊,动静也太大了些。”听墙角的人叽叽咕咕的笑着。
与新房相对的是王早与满鸣珍的屋子,这样的动静,他们两口子在屋子里也都听到了。
王早嗤笑一声,借着酒劲儿自己睡去了。
剩下满鸣珍专心的坐在窗户下头听动静,眼中时时的冒出一种瘆人的畅快笑意来。
这辈子我满鸣珍也就这样了,但你满素素也别想好过。
天亮之后,王晚夫妻二人到主屋给王家二老敬茶。
只见王晚脸上血淋淋的,正趴在他娘膝上嗷嗷哭泣。
满素素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头发也被薅了一把去。
王家主母心疼的抚摸着大儿,将满素素敬来的茶狠狠的摔了她的身上。
“我单以为你比你那泼辣的姐姐性情温柔些,谁知道你们满家之人,那都是一丘之貉,一个地窝子里头的耗子,一个阴沟里的蛆虫!”
她家大儿子是傻了些,可哪里挨过这样的打。
这满素素也忒狠毒了些。
“婆婆你骂她就骂她,带上我干什么!”满鸣珍在一旁不乐意的哼唧道。
“谁让她是你的好妹妹!”王家主母哼声道。
满鸣珍瘪了瘪嘴,这王家有如今的光景,还是靠了她的嫁妆。
否则,他们可是连稀粥都喝不起了。
说起嫁妆,满鸣珍目光一转,昨日瞧着满素素带来的嫁妆也不少。
二叔二婶这么多年,果然有私藏!
“还有,你瞧瞧你都带了些什么玩意儿!”王家主母将桌子上的嫁妆单子,扔到了满素素身上。
昨天夜里她什么都没干,就按照嫁妆单子清点起满素素的嫁妆来。
不清点不知道,这一清点,她真是火冒三丈。
这单子上明明写着金台盘、玉观音、银执壶、银酒杯、象牙箸、紧丝绸缎、寿生酒、寒潭香……
可她清点了好几遍,分明都是些不值钱的铜器,以及些木头家具,上好的绸缎没有几匹,全是粗布匹,酒水也是便宜的金华酒。
哪里嫁妆单子上写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的影子!
“你们满家这是欺瞒,若是不给我王家一个说法,咱们就再去郡府衙门一趟!”
王家夫人上次在郡府衙门里讨得了好处,这次张口闭口还是郡府衙门。
她想去,满素素可打死都不敢再去了。
“那些金银玉器都是我爹爹为我准备的,怎可能有假?”
满素素此时已经将自己嫁给了个傻子这件事的一腔的愤恨,都转移到了王缨宁身上:
“我进门之前,嫁妆都是王氏在打理清点的,此事必然是她在背后搞的猫腻,私吞了我的嫁妆,婆婆要告就告她好了。”
王家夫人眉头一皱:
“你说的是缨娘,她怎会私吞你的嫁妆,她可是个大好人。”
满素素嗤笑一声,她是好人,她要是好人天底下岂非没有坏人了。
王家夫人见她恨意十足的样子,也有了几分相信,随即阴鸷的说到:
“若是那缨娘真的私吞了咱家的财物,我可不管她是谁,定然要她好看!”
“还有你,三日后回门将嫁妆的事儿搞清楚,按照单子上写的一样儿不差的给我带回来,否则你就等着在我王家当牛做马好了。”
满素素闻言,更加面如死灰。满明珍则是笑的愈发的开心,心里甚至期盼着她那些嫁妆永远找不回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