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姜大哥。”王缨宁轻声道。
姜澈耸了耸肩,叹了口气道:
“这点子小事儿谢什么,不说咱俩的关系。你是王老先生的最宠爱的孙女,为了他老人家我也会帮你。”
姜家与祖母的渊源,王缨宁也是略知一二。但这位姜澈在她幼时在建康城里,二人就结识了,她与姜澈的妹妹姜雪算是手帕交。
那些幼年的记忆,王缨宁如今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禁有些悲色在脸上。
姜澈看她这样子,以为她是为了她那位夫君的事,于是说道:
“方才我见满公子请来的那位文士借故推脱不肯帮你们,不若我安排你们去顶楼……”
“不必!”
王缨宁赶紧拒绝。
姜澈皱了皱眉,又道:
“你切莫与我客气,虽然我瞧着那满公子并不多顺眼,但他总归是你的夫君,你要帮他,我也可支持。”
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淡淡,但是王缨宁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股感动的热流。而后认真的对姜澈说:
“姜大哥,真的不必,这鸾凤谱写与不写,与我又何干。”
姜澈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冷淡,但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
“倒是还有件旁的事,要姜大哥帮忙。”王缨宁又道。
“何事,尽管说来。”
姜澈虽然性情有些古怪,但是十分仗义。
“那位被赶出降雪楼的北朝商人,还请姜大哥放出风声,说他此行带有大量的珍稀香料。”
王缨宁思虑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眼下除了姜澈,她一时也想不出旁的合适的人若要散出这样的风声,而不被察觉了。
姜澈眼皮一跳,那位北朝商人究竟是怎么得罪了缨娘的。
他那些货物是昂贵的香料,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消息只要散布出去,那商人可就寸步难行了。
况且还是在两城之间,治安稍微有些松懈之地。
难免不被那些盗匪和宵小之徒给看上。
王缨宁的本意就是让杨收自顾不暇。
即便没有那些盗匪和宵小之辈,临城的商人、大户,甚至是官府,听说他有那样的货物,定然日日去找他谈生意。
他白日要对付与他谈生意的人,夜里又要对付偷盗之人,哪里还有功夫来满家求娶满素素。
只要多给她王缨宁几个时日,必将那满素素顺顺利利送到王家去。
“好,这件事儿我可以帮你,但是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
姜澈其人,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好奇。
好奇的要死。
姜澈前脚离开,满璋之一脸喜色的进来。
“没想到这降雪楼这般通情理,不仅没有因为咱们过了时辰而赶人,那管事儿还说这屋子今日不做他用,也不多加银钱,让咱只管放心使用呢。”
王缨宁淡淡的点头,心里明白那管事儿的只当是卖了她的面子,并不知道她根本不想。
那文士也没想到,满璋之竟肯花血本等他。
他这睡也就装不下去了。
起身来,思索了片刻。
抬头开口道:
“听闻满少夫人的祖父曾是建康城中有名的文豪大家,想必少夫人的文采也不差。不知对于这鸾凤谱有何见解?”
王缨宁正在吃茶,闻言略略思索,摇摇头赧然道:
“说来惭愧,我虽在祖父身边长大,却生性愚钝,不曾习得多少文采。”
满璋之也看向她来,听她这样说,虽然没有惊奇,但还是感到有些失望。
说来,她的容貌不比姚姨娘美艳动人,性情有些刚硬不比世间女子的温柔小意,这论起才情呢,即便爱看些无关紧要的书,但是总归无才。
唯一有些用处的也就是她那士族的身份了。
但也不知为何,就是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总叫人不能忽视。
甚至只要她在场,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她去。
“妇道人家,无才便无才吧。鸾凤谱这种大事儿,她怎么懂,还是要劳烦栾先生。”
王缨宁低头敛去眸中的光,栾文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以为闻名于世的王家文豪的孙女会是何等文采斐然的人物呢。
结果竟也是个废物。
栾文士一时觉得很无趣,又想了想在鸾凤谱上要写的两个人。
一个是机关算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满家二小姐,一个是不知道底细从不露面王家鳏夫。
这样两个人,又配得上什么绝世的称赞。
随便比划两笔,算是了事。
栾文士写完了,将笔一掷,对着满璋之道:
“今日的鸾凤谱,是我卖满兄的面子,可你那妹妹的事在咱们郡里可都传遍了。日后旁人问起这鸾凤谱,就不必提我的名讳了。”
满璋之愣住。
这是什么混账话。
强忍了心头想要骂人的念头,满璋之捡起那张鸾凤谱,细细看来。
他虽然不通文采,但到底也是读了几年书的。
那鸾凤谱观来,除了字迹上还算上佳,文意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新意。
饶是如此,这鸾凤谱也算有了。
姚姨娘见满璋之拿回了鸾凤谱,却还是闷闷不乐的,不由得有些惊奇。
拿过来一看,心道原来那栾文士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东西,让妾身写来,也是轻而易举。”姚姨娘笑道。
满璋之一怔,这才想起来姚姨娘以往也是个才女来着。
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有些疑虑又有些期盼:
“你若是真能写,也不是不可……”
若她真能写的比这还好,他便能拿出去叫人帮着造一造势,开头只说是潇相书馆中的文士写就。
左右不提名字,那栾文士也不好指责与他了。
日后若再有机会,就可以将姚姨娘的文采公诸于世。
鸾凤谱的事若是能被官媒衙门得知,定然对姚姨娘与他满家青眼有加。
那日那女媒官在堂上威风八面的样子,他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你且等着,我去缨娘那里与你索要些花笺来,这鸾凤谱写在花笺之上,必会增添华彩。”
到了第二日满璋之去取了一小袋朱砂,就去了王缨宁的院子。
正遇上萧护守在院门口处。
“萧护见过满少爷。”
萧护可算遇到了他。
他家主子所藏匿的院子,门口正好开在少夫人的院墙之上。
这样下去总归不好又不方便。
“下次再说吧,若是擅自改院门,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满璋之心里头有旁的事,哪里顾得上萧家主仆的事。
萧护握了握手上的刀剑,这满家少爷当真是个势利的明明白白的人。
前些日子要不是自家主子,他怎能重回那潇湘书馆,如今转眼就把主子的相助之恩给抛诸脑后。
不闻不问了起来。
满璋之跨进王缨宁院子的时候,发现她正在院子里头摆弄着几株花草。
院子里有一傻呼呼的丫鬟,见了他也不行礼也不招呼,只憨憨的玩着秋千。
王缨宁临时住的这一小院子不大,总共有几间屋子,院子里头的花花草草却不少,长势十分的好,那傻子丫鬟在秋千上笑的嘎嘎的,倒是热闹。
满璋之记得原本这院子可又偏僻又冷清的。
她一士族的女子,素来在外头都是清清淡淡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想到私下里竟也是个细细致致寻常过日子的小妇人。
满璋之将手中的朱砂袋子,交到红药的手上。
自去铜盆边上打湿了一个洁白的棉布帕子,上前端起王缨宁沾了花汁枝叶的手,细细的擦了起来。
王缨宁没有动,淡淡的看着他细致的为自己擦手。
他微微低着头,额角干净,眼眸似是桃花瓣,平日里似是有情又似是无情。他鼻梁高挺端秀,嘴唇不厚不薄,此时微微的弯起,温柔如清风。
确实是郡里数一数二的好相貌。
若他想要骗人,也总能叫你感觉到他不同于世间其他男子的温柔与体贴周到。
也难怪当初自己脑子一热,非要嫁了。
“缨娘,你说那花笺难做,今儿我陪你做。朱砂是上好的,泉水一会儿就取来。”
满璋之直将王缨宁的手,擦得白皙干净,这才缓缓开口。
“你做好了,交与姚姨娘,她素来有些文采,这次让她出力重写那鸾凤谱,定然叫郡中轰动。”
满璋之也不隐瞒,接着就将来意说的明白。
他就是如此,恰如萧护所说,势利的明明白白。
你若有用,他温柔小意,好生周到。
哪日你没了用处,他立即弃之如履,瞧都懒得瞧。
此人,生来好容颜,生来也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