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雁门关,东城门处。
连日的风餐露宿让苏相如看上去满身疲惫,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抬头,便见城门恢弘古朴,透着股沉重的、被时光打磨后的气息。
门上挂匾,赫然写着二字,龙飞凤舞。
笔锋锐不可挡,纵使有所损耗,显得破旧,仍隐隐带着丝杀伐之气。
似与这百年城池内外流过的血泪相和。
谓之——“天险”。
来不及多看,入了城,苏相如便寻了处客栈住下。
这是在到雁门关前她便与马肃商议好的。
目前城内局势未定,她刚从京城出来便遭遇刺杀,定是有人不想她到来此地。
敌人在暗,不得不防,与其将自身摆到明面,不如同样潜伏在暗,再做打算。
马肃前去和其他暗卫联系,苏相如则在客栈内更衣。
她换了身男装,在脸上扑了些粉,一番乔装打扮后,竟又成了当年结识林老太医时所扮的铃医模样。
——这正是她与马肃的计划之一。
无法以太师夫人的身份去看望赵惊寒,不如装扮成铃医,由思琪领着,去为赵惊寒诊治。
从京城赶往雁门关,舟车劳顿,少说半月有余。
无人会想到她竟与暗卫同乘,快马加鞭,十天便至!
赵惊寒还在昏迷,在暗中之人知晓她到达前,想来不会对他那边太过防备。
而苏相如要利用的,便是这个时间差!
稍许,窗牖突然开启,一阵冷风吹入。
苏相如回首,马肃已翻了进来,单膝跪地。
“夫人,已经联络上了。未时,思琪公子便会去董府后门等着,夫人扮成铃医,铃声一响,他会出来引您进去。”
苏相如点点头,又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已经有人送过来。不过只是个空药箱,里面没什么药。”
“够了。”
苏相如语气平和,“药我带的有。”
马肃抬起头,想说什么,却先被苏相如这身装扮惊了惊。
“夫人,您这变装也太神了!”
他伸个大拇指出来,惊叹道:“高,实在是高!要不是我知道是您,怕也是认不出来!”
苏相如笑笑不语。
这十日下来,她跟马肃也逐渐混熟了。
他并非是出生起便接受训练的死士,而是幽州一带的镖头,会些武功在身。
幽州前太守瞧他妻子美貌,趁他护镖的时候强夺了去,没几日便把人折腾得香消玉殒。
他回了家却听闻如此噩耗,竟直接提刀闯到太守府上,把人杀了。
亏得三皇子刚刚被派至幽州,听说这事,保了他一命。
自此,他便自愿做了三皇子的暗卫。
虽然经过这些变故,但此人性子却未扭曲,算半个自来熟。在沉默寡言的暗卫中也算是个奇葩了。
赵惊寒之所以留他在宫外守候,便是瞧他机敏,做事灵活。
沏了壶茶,苏相如将其中一个白瓷杯推向他,“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马肃显然没想到苏相如如此“大方”,但想到需要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那些个脂粉,立马打了个寒颤,连忙堆着笑讨好道:
“夫人手巧,我这种粗人使惯了刀剑,却拿不来这些物什,还是算了,算了。”
苏相如也不逼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已过晌午。
……
未时三刻。
约定的时间将至,苏相如头戴竹笠,背着药箱,手拿串铃,行在街头。
铃铛声清脆,叮铃作响。
眼瞅将要经过董府,红木门突然打开。
只见其中出来一队人,身着盔甲,队列整齐。
为首者脸色坚毅,只目光看着有些阴沉。在前上了马,一队人便轰轰烈烈朝城门处奔去。
苏相如眼神微凝。
方才那人约莫就是董府主子,董将军,董成。
此时出门,对她潜进府反倒有利。
伸手扶了扶竹笠,遮挡住烈日灼灼阳光,将脸埋在阴影下,苏相如继续摇着串铃往前走。
靠近董府后门处,路上已没多少行人。
铃声悠扬飘荡,透过府墙,传了进去。
吱呀一声。
后门被打开,一个眼神伶俐的小厮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她身上。
正是思琪。
他眼神一亮,却故作不识。轻咳了两声,“你是铃医?我家公子重病在床,进来看看吧。”
苏相如压着嗓子应了声,便随他进了府。
思琪带着她七绕八绕,终于到了处偏僻院落。
正要进去,却见一粉衣少女带着几个婢女自房内走了出来。
粉衣娇嫩,那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穿着更显娇俏可爱。
她腰间捆了根牛皮鞭,牛皮乌黑泽亮,一看便是用心保养过。
瞧见思琪,英眉倒竖,“你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我来的时候院里竟然空空无人,莫不是你跑出去偷懒了?”
思琪脸色微变,悄悄瞄了眼苏相如的神色,没看出个究竟,才满脸苦笑回道:
“董小姐,你可别再往这边的院子跑了。要是将军知道,定然又会发火的。”
那位董家小姐气焰顿时虚了些,跺了跺脚,“我想来就来,爹爹凭什么发火!你还没说,你上哪躲懒去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小心本小姐抽你的皮!”
思琪面色一紧,显然是知道对方身上那把鞭子的厉害之处,忙道:
“我家少爷久久未醒,不知是生了什么病,我刚刚恰巧听见外头有铃声,去瞧了眼,恰好碰上了这铃医,便带进来,给少爷瞧瞧。”
董小姐的眼神这才落在了苏相如身上。
上下扫了圈,眼带挑剔,娇眉轻皱,“铃医?我爹爹为惊寒哥哥的病,几乎把城里的大夫都寻遍了,都没能治好。就他一个游方大夫,有什么用?”
思琪听得心惊胆战,更是不断偷瞟苏相如,“试试,就试试,万一呢?”
“行吧,那就让他试试。”
那少女嫌弃道:“喂,你要真能治好惊寒哥哥,本小姐重重有赏。要是治不好,我便叫人砸了你这江湖骗子的药箱,扒了衣服丢出门去!”
苏相如敛眉,压着嗓子不咸不淡地拱手行礼,“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