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孙王氏嘶哑的吼声在整个院落里回响。
“嘘——”孙吴氏伸出一根指头竖在唇前，微微弯腰俯身，凑近这个有些绝望的女人。
“妹妹的声音还是喊小一些的好，本夫人怕被人听见了，这下，就全天下都知道你那宝贝儿子的悲惨死相了，也就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我的好妹妹，也是那个杀人凶手了。”
孙吴氏的尾音微微拖长，最后变成一道嘘声，凑在孙王氏的耳朵旁。
“你果然早就知道。”
孙王氏微微仰头，面带泪痕地看着她。
“本夫人当然知道。”
孙吴氏笑了笑，伸手抚上孙王氏短短半月就起了褶子老气横秋的脸，“本夫人不光知道这件事，还知道，当年是你故意在本夫人的膳食里加了料，让本夫人胎气不稳，也是你，故意引着我撞见了孙翰林恶心的那一幕，亲手崩碎了我的心，让本夫人唯一的孩子血流于此。”
“也让我永远失去了拥有一个孩子的可能。”
正擦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长指甲在孙王氏的脸上刻下一个深深的血印子。
孙王氏镇痛，却无力反抗，只好摊在椅子上尖叫起来。
苏相如听到动静，往那边迈了一步，扬声道：“吴夫人！”
“这里是医馆，只谈事儿，不动手，王夫人毕竟还是本县主的病人，就算她有再大的过错，也决不能在本县主的医馆里动手。这个地方，是治病救人的。”
苏相如体谅孙吴氏的镇痛与难过，但规则就是规则，罪人和病人并列存在的时候，在苏相如眼里，一个人首先是病人，其次才是罪人。
孙吴氏及时止住了手：“痛吗？”
她靠近她：“本夫人当时血流成河的时候，是这个痛楚的一百倍，加上心里的死寂，又是一百倍，这样的死寂，自从本夫人小产之后一直到了现在，几十年的疼痛，便是几百万倍，这些个倍数的疼痛，要你儿子一条命来还，不应该吗？”
孙王氏有些害怕了，瑟缩地摇了摇头，却又被孙吴氏强制地掰了回来，直面她那空洞得吓人的眼神。
“对不起……”
孙王氏突然痛哭流涕，“姐姐，真的对不起……”
“从前都是我的不好，姐姐，我的好姐姐，从前都是妹妹不懂事，让姐姐受了这委屈，可如今，志阁已经死了，那样没有尊严地死掉了……姐姐能不能放若儿一命？就当、就当妹妹求求你……”
孙吴氏放开了她的脸，往后退了两步，从腰间拿出一方手帕，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掌。
“放过她？”
孙吴氏打量着自己的手掌，“放过不放过，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得看你们家好若儿做了些什么事情，她做的那些事情伤害到了哪些人，而那些被伤害到了的人，到底还愿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
孙王氏摇了摇头：“若儿她还小……”
“还小？”
孙吴氏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吗？有多小？一岁？两岁？三岁？”
孙王氏见她一副不会轻易放过的样子，焦急得整个人在轮椅上颤抖了起来，孙吴氏嫌恶地又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这个人，幽幽开口：
“本夫人这次可什么都没做，也没碰你，你若是自个人害怕又中风，死了或是残了的，可与本夫人我无关。”
孙王氏抽搐着深深呼吸。
苏相如见不对劲，快步而来，从衣兜里拿出一颗药丸来，给孙王氏从嘴巴里塞了进去。
半晌，她整个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苏相如起身，看一眼两人，中立地说道：“你们若是还要继续谈，我便依旧在旁边站着，你们放心，我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这段谈话里任何一个人因为病痛之类的原因而不能对谈。”
这话不知是说给哪个人听，两人都点了点头，苏相如又回到方才的位置站好，静静地看着两人。
孙王氏深深呼吸一回，终于说道：“那便让若儿嫁人吧，嫁到京城外，一个你眼不见为净的地方，我这副身子，苏大夫说了，已然不会再好了，我便这个样子，去乌苏庙里日夜烧香诵经，当是给我的前半生赔罪，也当时为我的志阁超度，可好？”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恳求了。
孙吴氏盯着她的面庞，笑了笑：“好，再好不过了，不过，这婚事得由我来挑。”
孙王氏微愣，见她不允，孙吴氏便转身，一副将走的势态。
“你若是不乐意，那本夫人看这事儿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我的女儿，嫁不嫁的……”
“好。”
孙王氏在她身后咬了咬牙，应允了下来。
孙吴氏微愣，定在原地，转身，朝着这人笑了笑。
……
苏相如将煮好的荷叶茶端了上来，温度恰好的暖阁里，孙吴氏坐在座上，接过茶水，谢了一谢。
“是荷叶茶，消火祛毒的。”
孙吴氏从她的话语里听出双关的意味，笑了笑。
“今日是我不好，我纵使是再生气，也不该在医馆里对她动手。”孙吴氏先道了歉。
苏相如听到这话，也不好再继续绷着脸，只好笑了笑，颇有一些无奈：
“从前与你认识，总觉得你是整个孙家里最沉得住气的、最大气的女人，今日，你倒是将所有的刻薄和小气都展示出来了，淋漓尽致，倒是一副让人害怕的样子。”
孙吴氏面庞上并不见得高兴，只是礼貌地微笑着。
“大仇得报，你快乐吗？”苏相如终于问出口。
意料之中的，孙吴氏摇了摇头，浅浅叹了一口气。
“我原以为，孙志阁死了，孙瑾若的未来捏在我手里，孙王氏瘫痪了，我便是最大的赢家。可是近来我虽然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夜里却依旧难以入眠。”
孙吴氏皱着眉头，想起前几日自己在深夜里翻来覆去的样子。
“后来，断断续续中，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孙吴氏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前方，梦里的场景又悉数呈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