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徐清阳心里隐隐担忧,总感觉在这样的世道下,任何的和平都是假象。
“难怪父亲今日也不怎么上朝了,或许对当下的世道有些无奈吧。辰安,你说我们以后何去何从呢?若是付公子还活着,也会失望透顶吧。”
温辰安摇了摇头,
“不会,他会更加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每每想到那个少年,徐清阳总是百感交集,
“你说得对,那辰安,我们能做什么呢?”
或许是气氛烘托到了,温辰安那只手,第一次放在了徐清阳的头上。
此刻,徐清阳对前路充满了未知,她看到了太多的腐朽并且感受到了无力,一片看不见的阴霾遮在了徐清阳的上空。
温辰安的手放在徐清阳蓬松柔顺的头发上,这是温辰安第一次主动去和徐清阳有亲密的接触,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温暖的掌心给了徐清阳宽慰,她缓缓抬起头,眉头紧蹙,两人四目相对,车内迅速升温,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徐清阳点点头,
“好。”
回到府里,徐清阳心情郁闷,于是打算去徐荣那看看。
夕阳似火,明晃晃地照在院子里。徐荣的院子里有一片花圃,里面种了不知名的小花。
一阵风吹来,小花们在夕阳的照耀下摇摆,好似在风中起舞。
徐清阳驻足在花圃面前,蹲下身用手去摆弄花叶。
“我这片花圃是夏明打理的,弄死了我可没有阿谦那样的妙手回春之术。”
转头,徐荣穿着一身白衣走了出来,英姿挺拔,双手随意地放在身后,让人看起来觉得很舒服。
“二哥,这都是什么花呀,怎么年年都长的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夏明随意找来的草籽花籽。我不喜欢院子里种树,空出来这块地就让她打理了。走吧,进去说,你来的时候好,有枣泥糕吃。”
徐清阳站起来,
“二哥,你怎么这么不喜欢打扮院子啊。之前祠堂翻修的时候,你和大哥那么积极,怎么轮到自己反而稀里糊涂的。难道每天出门,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心情不会变好么?”
兄妹两人并肩走着,徐荣解释道,
“你还记不记得《礼记》中的一句话?”
徐清阳想了想,摇了摇头,
“《礼记》里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三哥说的是哪一句呢?”
两人走进去,迈过门槛时,徐荣侧身让徐清阳先进,
“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局势为后。”
“是清清浅薄了,原来二哥要做君子,嘻嘻。”
徐荣揉了揉徐清阳的头发,
“今日干嘛去了?”
两人坐下,徐荣把枣泥糕推向徐清阳,徐清阳拿起一块,
“去看丹顶鹤,辰安不是要给皇后娘娘画图祝寿么,”
徐荣把茶水给徐清阳倒上,动作体贴,
“怎么不去画秦淮河呢,画丹顶鹤还要跑到城外去。现在世道乱,街道上有吸了五石散浑浑噩噩的人,若是受伤怎么好。”
徐清阳一愣,
“二哥你也知道这事?我们当初不知道,出城的时候碰到了王氏的一位公子。二哥你都不知道,他和一群女子在一块儿,身边的男男女女傅粉施朱,迂诞浮华,”
见徐清阳一脸嫌弃的样子,徐荣笑道,
“咱们建康山环水绕,十里秦淮,当年孙权也是视若珍宝,看似人杰地灵,但也要知道繁华之下淤泥也有。你若是不喜欢,日后不和他们来往就是了。”
一块糕点吃完,徐清阳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二哥你说得对,的确没有权利去要求别人做什么。可是二哥,他们毕竟是世家子弟,百姓供养着他们,而他们荒淫无度,怎么对得起百姓呢。”
看着徐清阳气鼓鼓的模样,徐荣忍不住感叹,
“可惜啊,清清是个女子。你若是个男子,定然有一番作为。的确,如今陛下礼佛,人人随之。我上个月出城,城西那面的村庄,有人不务农桑。今年秋天,恐怕又是一场灾荒。”
两人正叹气,突然徐清阳好像想到了什么,
“二哥,你有没有私房钱?”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让徐荣有些猜不透,
“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二哥,你就说你有没有,有多少?”
看着徐清阳迫切的样子,徐荣转头,
“夏明!”
夏明走进来,
“公子,您叫我。”
“我有多少私银?”
夏明一愣,看了看两人,随即走进内室,费力地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公子,银子和银票都在这里了,金条在里面,需要奴婢拿出来么?”
“不用不用,”徐清阳先一步打开盒子,瞬间惊呆了,“二哥,你不是贪污了吧,好多钱啊。”
里面一卷一卷的都是银票,银子也摆满了,目测一下,现银应该有个八百两。
徐荣笑道,
“瞧你的样子,我就不能在外面有些自己的买卖了?说吧,要钱干什么。”
徐清阳微微一笑,
“二哥,你不是说好多人都不务农了么,那我们去存一些粮食。无论是自家人吃还是施粥的时候,都有东西用不是。”
“小丫头,你要做善事,干嘛要动我的私房钱?”
说着,徐荣试探性地想要拿回盒子,却被徐清阳拦住,
“二哥,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出这笔钱啦。这样,你们几个哥哥拿五十两,爹爹拿一百两。等钱拿到了,我就派人去各个米铺买米。”
徐氏原本是有粮仓的,可是从前几年,各国互商往来,建康早就没有大户人家去储存更多的粮食了。
如今形势嚷徐清阳对未来感到担忧,这才想到这个办法。
“好是好,那你和辰安是出一份钱还是两份?”
徐清阳先是一愣,随后脸一红,立刻明白了徐荣的意思,
“二哥你别胡说,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呢。”
“那就快是了?”
在徐荣的步步紧逼下,徐清阳拍案而起,拿起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叫你胡说,我的那份二哥也一起出了吧。”
徐荣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钱,只是难得看见徐清阳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清清还是有些未雨绸缪的本事的。”
一旁的夏明附和道,
“是呢,姑娘管家的时候嘴上说着不乐意,可是从来都没有马虎过。”
徐荣心中有些自豪,嘴角上扬,
“府里上上下下有二百人,我们几个拿的钱也不过三百五十两,虽然能买下粮仓,可如果真的有灾荒,清清想施粥根本不够。
夏明,你叫顺才带上人,带上咱们的布匹去宁祚。卖的银钱都在当地换成米,粗粮也行,记住,要做的隐秘。”
“是,公子这是给姑娘做靠山呢。”
徐荣摇摇头,
“是清清提醒了我。你再拿上几张银票,托商队从凌江买回来一万石粮食。叫人把仓库打理好,还有商铺也都空出一两间仓库,买回来直接放进里面。”
“是。”
安排妥当,徐荣看着自己的钱匣子,默默合上。
徐清阳雷厉风行,从不拖延,转身就来到了咏文阁,可是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侍女们守在外面,就连周慧敏的贴身侍女阿月也在外面。阿月见到徐清阳,赶紧迎上来,
“姑娘,奴婢去给您通传一声吧。”
“先等等,”徐清阳叫住阿月,“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在外面守着。”
阿月低下头,自然不敢瞒着徐清阳,
“我们姑娘如今害喜,每晚都睡不好觉,连累着姑爷也睡不好。所以姑娘就想,给春华姐姐一个名分,让她来伺候姑爷。可是姑爷觉得不妥,两人正在里面说呢。”
以防冒出个外面的狐媚子近来,让身边的人在自己有孕时顶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周慧敏自小就是被当做当家主母培养的,这点手段自然不会不懂。
而徐清阳也明白,周慧敏这样做还有一层深意。
其实周慧敏早就应该看出来,春华就是给徐俭准备的通房。而徐俭重情义,自然不会让春华一直都是那样低的位分。
所以抬为姨娘是肯定的,倒不如周慧敏此时自己提出来,如此徐俭总会感觉亏欠她的,而春华也会记着她的恩德。
虽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不知怎么的,徐清阳心里有些怪怪的,总觉得自己的哥哥被算计了。
屋内,徐俭好言相劝,
“你如今有身孕,我若是不守着你你让我怎么过意的去。敏儿,你不必担心我觉得不舒服,你怀的是我的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可周慧敏摇了摇头,
“这几年我看得出来,春华对你是真心的。其实现在我身边也不缺人,而且让你纳了她,也不是就不让你管我了。
夫君,你就当成全我一个名声吧,若是传出去我有着身孕还霸占你,会让别人看笑话的。”
见周慧敏执意如此,徐俭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原本他就打算在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娶了春华的。
“好,敏儿,我纳春华为妾,你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逾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