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眼看着乔野的笑意爬满嘴角和眼角,从来只知道他有压抑不住的怒火,却第一次看到他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之前的某些早晨她去接他,也感受过他有时候心情不错,但没有一个早晨像现在,她想到了还在念初中的弟弟,三个月前给隔壁班的女孩写了一封情书,久久没有回音,当他难过心死时,上周却收到了她的回信,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那封信,而是揣着信在操场狂奔。
她知道说天空是白色的那个人就是江林晚,只有还在上学的女孩才喜欢用这种爱情暗语表达心迹。
万幸,她们相爱,只要相爱,就什么都可以打败。
乔野的胸腔正中扩大到极值,挤的他一旁的心脏都加速的跳动起来,这么久了都没有丝毫缓解,大概是兴奋过了头。
敲门声传来,杨舒站起,进来的是查房的医生,看了看乔野的积液袋,又拿下他的被子,问过一边的护士才知道仅仅四个小时纱布的四分之三都被渗血,血渍边缘泛着黄色。医生的表情瞬间严峻,他拆开纱布,缝合的伤口旁边已经有了腐肉,是胸腔的刀伤发炎感染。
“去准备一下,手术。”医生说完旁边的护士立马小跑着走了。
杨舒没想到乔野还会流那么多血,乔知都没有掀开看看吗,她考虑到自己是个女孩,乔野又那么的讨厌别人靠近,早知道她应该看看的。她心里自责,手脚却利索,侧面拉着床,避免磕碰到拐角或墙面。
乔知刚到公司楼下又赶紧折回医院,再次签下病危通知书。
乔野的伤病急剧恶化,发炎,伤口化脓,积液倒流。这次进手术室的时间比第一次还长,出来又被推进了ICU。
他们三人在学校的事,乔野夜半去找秦钰的事,都被乔知捂的严严实实,外界只知道昨晚春林路交口出了一起交通事故,死了个穿着病号服的女的,就是那个贪赃枉法的房地产大亨的独女。没人对她报以同情,好像她是她父亲用赃款养大的,她也该死。大部分人在网络上都是偏激的,躲在电线后面抨击时事,发泄着对真实生活的愤懑。
最后是乔知派人去料理了秦钰的后事,这个消息传的倒是快,拜疆的企业文化甚至是股票代码都被炒到了头条,这也令乔知成为大众眼里以德报怨的企业家,商人有很多,能称得上是企业家寥寥无几。乔知做事都是有利可图才出手,撒出去的那点银子算什么,企业家这种高帽他也不在乎,扔出去一万换回来百万千万才是他的目的。
ICU不准外人进去陪护,乔治和杨舒目送他被推进去病房,门在面前被紧紧关上。
“杨秘书,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杨舒还在担心,乔知却已经问起了别的。
杨舒转正了身体,站的笔直双手交握在前,是恭敬的姿态。眼睛看着地面,说:“乔董,我办不了。”
乔知的眼神立马锐利了起来,他靠在身后的栏杆上,抱着双臂,问她:“意思是你只听乔野的指令。”
“不是。我领的是拜疆的薪水,您和乔总吩咐我都听。”杨舒不卑不亢的答道。
“我以为这事并不难办,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乔知眼神不善,语气却温和,有软硬兼施的压迫感。
“乔董,如果让您与太太分离,您愿不愿意。”
“你拿她跟我太太比。”乔知的语气这才变了,不过也只是这一句,很快平复下来,“乔野还年轻,不知轻重。”
“有幸听太太说起过您和她年轻时候的事,您不远千里追随太太到南方,”乔知的脸色越来越阴,杨舒依然不畏,要不是江林晚替她说话,她早不在拜疆了,多这些日子就算她饶来的,想到这儿,她更没什么好怕了。于是又说,“如果江林晚走了,您恐怕就没这个儿子了。”
乔知听罢,动了动身形,放下双手,说:“你知道董事局秘书月薪多少吗?”
这话一出,杨舒就明白乔知是要拿董秘这个职位作为交换让她去做这件事,她也不孬,依旧微笑着说:“乔董,真是抱歉,这件事我做不到。”
“你的一半。”乔知没听见一样,还接着他上面的话茬说。
杨舒懵了,董秘的工资怎么可能是她的一半,她一直以为她都未必有董秘的一半。
“看来乔野没看错你。”乔知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还不在状态的杨舒,待她又恭敬的朝着他的方向站着才说,“这事你可以不办,全当没听到便是。否则就算你离开拜疆,我敢保证也没有公司要你。”
刚刚只是颔首,听完之后她微微弯下了腰。直到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彻底消失才直起了身子,朝着乔知离去的方向站着,她穿着黑色的西装,红色高跟鞋足有十厘米高。她之前确实这么决定的,全当自己没听过。
现在,她改主意了,她的薪水竟然是董秘的两倍,这事不仅没有正常的流程,甚至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两年前全体调薪,当月发薪日她收到银行发来的短信确实惊讶公司竟然会这么大方,还暗自发誓一定要干到退休,到时候她就成富婆了,她从没想过乔野会为她开特例。
或许乔野是看中她的能力,又或者是看中她的忠心,这都不重要,但至少,她是乔野在公司唯一信任的人。所以,她要阻止,她要告诉乔野,就算失去这份永远不可能再有的好工作。
心里有了决断,杨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转院,她可以凭借乔野的名号让医院保密。外界的人都知道她说话就是乔野说话,所以很多事办起来都很容易,但是杨舒从来没有利用过这一点为自己谋取任何利益。她认为她跟乔野是有默契的,她珍惜这种单纯的工作关系,不用曲意逢迎,投其所好。
敲门之后,是吴印来开的门,他有点讶异,问她:“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江小姐。”进去之后,看到窗台上宝蓝色花瓶里的百合,杨舒抱歉的笑说,“空手来探望,实在抱歉。”
江林晚还没说话,吴印又问:“乔野怎么样,我刚刚问护士站,他们说乔野不在这。”
“什么!”江林晚本来好好躺着,还输着液,一听这话就急了。
“你别激动。”杨舒走过去按着她的胳膊,说“是为了避免外界打听才这样说的,乔总在这,就在楼上。”
江林晚松了口气,浑身的肌肉却还紧绷着,她急切的问:“他怎么样。”
“暂时起不来身,不能来看你。”
“我可以去看他吗?”江林晚反手握住杨舒的手,央告她。
“是乔总派我来看你的,让你好好躺着,不许乱跑。”
说多了必然有漏洞,江林晚的脑子是够用的,为转移话题,杨舒扭头问吴印:“吴律师与江小姐认识?”
“对啊,乔野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吴印假装其中内情,还替他们遮掩。
杨舒没有戳破,别说瞒她,就吴印这种心虚的语气和挠头发的举动,本来不知情的人都会看出几分端倪。
“夏小姐没在?”杨舒问。
“一直在这,早上突然非要给我做燕窝牛乳汤,还必须让我找个相熟的人顶她的班,”江林晚朝着吴印撇撇嘴,“喏,顶班的。”
杨舒笑着,想了想又对吴印说:“吴律师先走吧,我顶你的班。”
吴印眼睛睁的好大,表情夸张,一看就是西方人的肤浅做派:“我不坐,我跟夏静有约定,她不来我不走,她答应给我也带一份。”
江林晚也说:“我没事,你去看着乔野吧。”
想想又有点同情杨舒,陪乔野是多煎熬的事情,他是个哑巴,又不会说话。
杨舒眼见这俩人齐齐的不想让她在这,她也不好再坚持。出了江林晚的病房,她突然想,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让江林晚换到别科的病房,再做保密。
杨舒走了没多久,江林晚脸色变得凝重,她突然觉得杨舒刚刚的笑有些牵强,还有种欲言又止的无奈。
“吴印。”
吴印摆弄花瓶的手放下,看着她。
“你去看看乔野。”
“但是我答应了夏静要等她回来才能离开。”吴印有些为难,也是西方人的脑子,缺点灵活,轻易不能变通。
“五分钟都用不了。我不告诉她,算我求你。”江林晚的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求他,苍白一张小脸。
“那好吧,我永远无法拒绝美女。”吴印拍拍手,长出一口气,“六楼对吧。”
吴印瞄了一圈,打听了好几个医生护士,都半点消息不漏。他打电话给乔野的手机也没人接,按理说杨舒不是在他身边吗,怎么不接电话。
乔野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想到这他也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论这预感准不准,他都丧气起来,懊悔刚刚没有跟杨舒问清楚。
“刚刚听小敏说,她接收了一个自从在ICU工作以来最英俊帅气的男人。”两个年轻的小护士从他身边经过,交头接耳私语着,普通人的耳力一般还听不到。
“真的?真的吗,多帅。”
“嘘,声音低点,是个权贵,保密信息。”那个知情的杵了一下旁边人的腰。
环顾时看到站在角落的吴印,又规规矩矩并排走着。
夏静进来看到只有江林晚一个人,脾气顿时就冲到了天灵盖,她就知道,看他那个轻狂的样子就不是靠谱的,果然是。这要是有人想害江林晚,还不是一分钟就能逃跑的事儿。
“啧啧,看你那个脸。”江林晚打趣。
“中国皮,外国核儿。”夏静挖苦着,给江林晚盛着汤,转身递给她勺子的时候又困惑的问,“你能不能交个靠谱的朋友,不靠谱的我一个人还不够?”
夏静认真的困惑和对自己清楚的认知惹的江林晚笑出了声,身体起伏带动了肩上的伤口,她不由的咧嘴:“这秦钰下手是真狠啊,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