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从拐角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林晚绯红一张脸低着头从书房出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秦钰质问,要不是外面人多热闹,就她这个语调,谁都能听见。
若非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这个家里,在她眼皮子底下,在她父母都还在的情况下,这对狗男女都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么久,够做一回了吧,是不是打算一前一后的落座,敢做不敢为怎么会是乔野的性格。
“不是。”江林晚是真想解释,却无从说起,解释什么呢,非得上了床那叫有关系吗,还是说她刚刚只是被乔野迷了心窍,忘记他已经有了妻子。
她的停顿在秦钰看来无疑是挑衅和炫耀,她一个巴掌重重落下。江林晚从来不受这些闲气的,大概是自己心虚,心虚自己没有拒绝别人丈夫的亲吻和拥抱,心虚自己也沉醉其中。
江林晚的肤色冷白,一巴掌下去很快就红了。她安静的与盛怒的秦钰对视,没有说话,也不还手,却落下几滴泪来。疼能有多疼,是内心的不堪和痛苦让她无法承受。
这一刻,她不得不认,她喜欢乔野。有些事实,荒唐的离谱。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动,最终江林晚绕过她先走了。她的头发短。遮不住脸上的印记。乔琪正好在那一侧,她低哼了一句,压抑了半场的心终于有了些兴致,不由幸灾乐祸。
周荆北看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待的无聊,小女孩最沉不住气了。
秦钰推门进到书房,乔野正靠在墙上,低着头带着笑。察觉有人进来,看到是秦钰,面目瞬时冷淡,直起了身。
“该吃生日蛋糕了。”秦钰跟不曾见过江林晚似的,不露半点痕迹。
秦钰挽着乔野的胳膊出来,她看着江林晚,无言的宣告她是高傲的胜利者,而乔野压根没往她这边瞧。
渐渐,坐在那边的人都瞧见了江林晚脸上的异样,却都跟没看见似的,还在说笑。
最后一次举杯,乔野的目光扫过她,他还算平和的神情是立马垮掉的,整个人都往下沉,气郁凶凶。
在乔琪起哄,众人附和下,夫妻档都喝起了交杯酒。秦钰已经端起了酒杯,乔野却不动。
“乔野哥,你快点。”乔琪的兴致是在看到江林晚脸上的巴掌印开始高昂的。
只有周荆北和江林晚默默的坐着,不说话,也不附和。
“你想走吗?”周荆北看江林晚情绪越来越低,闷闷不乐的低头坐着。
“嗯。”她不想让他看见,低着头回他的话。
周荆北本来是想让她再忍一忍,应该快散了。却被她委屈又低弱的一个嗯字扰的起了身。他在爷爷奶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得到首肯之后,又回到最为俯身在她耳边说:“我们走。”
她诧异的扭过头抬眼看他,周荆北在她上方,自然看到了她脸上被人打过的迹象。
周荆北扭头与乔野对视,又看向旁边的秦钰。他的眼神吓的秦钰心里咯噔一下,那种平静无波就像是开枪之前的对焦,她惶惶的看向旁边,乔野的脸色又能好到哪儿去。她知道,她要有祸事了。
一时间,桌上静悄悄的,周荆北虽然是晚辈地位却高,就是秦钰的父亲见了都得主动伸手。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周荆北伸手将江林晚从肘腕处提了起来,她的胳膊纤细,整个都被他握在手里。
“去吧。”老太太发话,众人谁也没再多嘴。
乔琪乖觉了大半天了,现在跳了出来:“那也得给了外婆礼物再走啊。”
她就是针对江林晚的,大家都是有里有面的人,谁家没一屋子好东西,她倒是想看看江林晚能有什么像样的玩意。从她看到江林晚眼上的巴掌印开始,她就渐渐忘了乔野昨晚的警告,能忍到现在她已经不易了。
“差点忘了。”周荆北从容的从兜里拿出一个丝绒的盒子,取出里面的暗红色宝石,周边镶着黑色的细钻,也算得奇珍异宝了。
他走过去给老太太戴上,“外婆,这是我和小晚送您的礼物,祝您安康快乐。”
老太太愣住了,还是乔野的母亲率先出了口:“你跟小晚?”
“钻石不如宝石,云南加缅甸都很少出这么好的料子了。”周荆北握着老太太的肩膀在她耳边笑着窃语,孝顺又贴心,“外婆。我改天再来看您。”
周荆北不看别的人,也不与谁解释。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点点头说,“去吧。”
他带着江林晚离开的时候,这屋里没有半点声响。
乔琪真想把手里的杯子摔碎在江林晚脸上,让她感受毁容的滋味,让她也体验整容恢复期的痒和痛,她已经握着杯子了,却被乔野的凝视吓的缩回了手,乔野昨晚打电话说只要她敢造次就把她送到南非。
乔琪坐下后,一脸不服,乔家真是祖传的痴情啊,一个个,家族可抛,父母兄弟不要,就为了个女人。
这时秦钰借口不舒服上了楼,乔琪心里不悦不甘,也说要倒时差,献上礼物也走了。
一时间,这桌上只剩下些长辈,和一个乔野。他至始都没说一句话,老太太看着心疼的要命,是她把乔野带大的,她怎么会不了解呢,此时的乔野就像小时候在路口看着父母的汽车渐渐消失的样子,他想喊,想追上去,却一言不发的站着,像一个被抛弃的孤儿。
出了乔家的大门,江林晚才想起今天该她去餐厅工作,本想自己坐车去,周荆北却说他还饿着肚子,俩人便一同前往。
周荆北第一次见她拉大提琴,她拉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听着却深沉忧郁,一晚上都是这个基调,她也不看谁,专注的一首之后又一首,不带重样。
江林晚看他还在也没有表现的很惊讶,过来问他:“走吗?”
上了车,她一直撇着头望着窗外的各色霓虹和黄色路灯,周荆北看过去只能看到她脸上还是红红的一片。与她别处的皮肤相比,很是突兀。
“学校还能回吗?”他开着开着想起来学校一般都是有门禁的。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她回正了身体,朝他微笑,拿出手机导航。
一路便是这俩句话,周荆北没怎么跟女孩打过交道,这么小的更是头一遭,他不确定讲道理她能不能听进去,又不知道怎么说万无一失哄人的话。
小区在修路,车进不去。可算要修路了,下点雨根本不知道该踩哪块砖,哪块砖都可能是暗器,带起一水泥。
“就到这吧,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江林晚拿好手里的包,她脸上的笑与伤那样违和,让人觉得她背过人去就会流泪,“那我走了。再见。”
她果然是,下了车就开始掉眼泪,一滴一滴,越来越急,如雨似珠滑落。
这小区看着也忒黑了,就那么几只破旧的灯,昏黄暗淡。周荆北想了想还是下了车,他没有惊动她,只是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想着送她到楼梯口,他再走。
江林晚泪掉的汹涌,根本不察觉后面有人。她不紧不慢的走着,长裙短发露着洁白的一截胳膊和小腿,来回晃悠。
进了楼道,101室的门正好开了,勾肩搭背出来三个年轻人,满身烟酒的酸臭味,她侧过身给他们让路。
“这么晚,妹妹可要注意安全啊。”靠着她这边路过的男人又倒退一步,口条也不利索。
江林晚脑中警铃大作,她是该上楼还是该往外跑,上楼会被跟上来吗,如果知道她住哪儿,会不会再无宁日了。应该往外跑,三个醉鬼,她能跑得过。想到这,她拔腿就跑。倒是给这三人吓一跳。
“瞧,给,又给人吓跑了,你他妈以后能不能嘴别那么碎。”
“那女孩,难道不应该早点回家吗?很危险,危险懂不懂。”
江林晚只顾着跑,后面的人有没有追来她不在意,路过什么人她也不在意。很快就有人从后面拉住她:“你跑什么。”
周荆北?她这才往他后面看,压根没人,那三人哪儿去了。
“我进楼道看到三个酒鬼,还调戏我,我不跑难道还上楼,再被他们堵在门口,”她有点气喘,上手把头发向后捋了捋,“你怎么在这?”
经过这事,她倒是晴朗了不少,没下车时候那么郁郁寡欢了。
周荆北突然想起她失恋的那天,看着那样伤心易碎却因为他说了一句实话就想打人,也想起在西安的那条古巷里,在她的小屋里,明亮的橘灯,贴满了美容秘籍的妆台,和她故作镇定的言语行为。
都把女孩比作花儿,玫瑰,百合,蔷薇,各有美丽。她到底是什么花,想开就开,想败就败,有时柔软脆弱,有时又捏针带刺。
“你笑什么?”江林晚不解,听不到她讲话吗,“你怎么在这?”
周荆北依旧笑着,也不解释,说:“走吧,送你到家门口。”
“当代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她明白了,刚刚也是送她,看她进了楼道雷锋就走了。
乔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聊天说话虽然有时心口不一,虚情假意,也并非全然无趣。
最后,秦钰的父母送了一副她们珍藏多年的画,给足了做亲家的体面。乔琪的父母送的是玉镯,碧绿通透,细细的描了金线,华贵非常。
乔野一直陪着,直到送走了所有的客人。
“奶奶,生日快乐。”客厅现在只有他和老太太,他引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拿出一枚胸针,和脖子上的宝石像是一对。
“乔野,奶奶永远最疼你。”老太太看出他的神伤和落寞,从乔野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她只能疼惜的伸手拍拍他的脸。
他笑着点头:“累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将老太太搀回屋里,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说了句,“别跟小钰计较,她怀着孕呢。”
他没说话,轻轻的带上了门。
秦钰上楼的时候以为自己睡不着,就坐在矮塌上等着乔野来跟她算账。没想到乔野久久不来,也是身体沉了的缘故,慢慢竟睡着了。
乔野站在沙发前看着秦钰隆起的肚子,看了半响,转身走了。能料到的灾祸算什么灾祸,始料未及的一击才令人绝望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