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渺手里银子不少,京城的宅子她原本打听过一些,自己买贵的不够——不是说自己手里头这些钱不够,而是身份地位样样都够不上,在京城买宅子光有钱可不行,顶多买个甜水巷里头的宅子。
不过也够用了。
余渺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不是她多想,只是现在最重要最需要考虑的事情确实是生计。
将来去了京城,但愿谢时满走之前说的话不是在说大话吧,要是真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帮助,也不枉自己承担被他拉到同一条贼船上的风险了。
如今流民越来越多,兰大人早早做好了准备都拦在了城外,虽然临时庇护所有些简陋,不过东西倒是样样齐全,况且早已在城外设置了施粥点,所以此时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安平县如今没受到多少影响,底下村子里的百姓可就未必了,农村人本来就是以庄稼为生,如今一遭才为难。
余渺那些日子收购粮食给他们的钱也比往日多了足足两三倍,所以如今就算没有银钱傍身,多买一些粮食也是足够生存的。
余渺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和玉掌柜提前通了消息,租了几辆马车带着全家的家当便一路北上,直奔京城而去。
因为灾荒而动乱的地方是从南边开始,所以他们一路北上十分顺利。
路上途经许多城,隔三岔五便随便挑一家客栈休息,路上也打探了不少消息,得知春闱已经放榜、荣国公找回来一个儿子、卫国公也找回来一个女儿。
一堆事情乱七八糟,人多的地方说得更是杂七杂八,人多口杂听不清事。
余渺头一次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走了半个月左右,正是在淮南道庐州县城里的一家茶楼里。
此地沿海,生活更加富庶,天气也愈发热了起来。
余渺一家和玉掌柜带着一些师傅们坐在茶楼的时候听闻那说书人讲起了一些朝堂上的旧闻。
底下的客人一听这个故事仿佛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便不满地大喊道:“换一个吧!近来有不少新鲜事儿,不如挑着给大伙儿讲讲。”
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最近发生可不少大事儿呢,像那些皇亲贵胄又找回来什么那个犄角旮旯的儿子女儿,哦对,还有最近皇帝似乎要为长公主选驸马的事儿。”
一听到这件事儿,余渺刚还在吃点心的脑袋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余渺也不是单纯好奇,只是想起了兰大人在安平县的时候还为长公主和谢时满牵过线,若不是谢时满知道自己身份和长公主兴许还论个堂哥堂弟的,指不定就攀上这门荣华富贵了。
——不过这些都是玩笑话,长公主的驸马原书中似乎也有介绍,不过隔的时间有点长了,余渺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一些,似乎说起来还算是一桩孽缘。
从上次在净心寺那种事情可以看得出来,长公主殿下必然是女主这边的人,按照小说里面的平衡定律,长公主身边一定不太安分。
十分“凑巧”的是,长公主的驸马偏偏是荣国公世子的人,本来荣国公世子和女主是官配,也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但是这位驸马同时也起到了监视作用。
扯远了,总之长公主的婚姻并不幸福,可以说是她的一厢情愿反而遭人利用。
原书中并不记得有写过谢时满这位私生子的事,兴许是在前期已经被男主解决掉了,而今却和原书剧情不大一样。
那说书人像是没听见底下的呼声一样,自顾自在台上讲着他那个已经烂掉了牙的故事。
底下的人见他油盐不进也算是给他几分脸面,不再逼他,反而便私下窃窃私语谈了起来。
余渺离得比较近,也听了一些传闻。
“你们可知道,卫国公府兴许要和荣国公府上定亲了!”
“这事儿?人家原本不就是有婚约吗,定亲也不意外,更何况现在人家正经的大小姐回来了,婚约对象岂不是要换人?”
刚开始说话那人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完全认同:“哎呦,可不是,之前那个卫国公府上的假小姐肯定攀不上这高枝儿了。”
说着还怕周围有人听见一般刻意压低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但那位狸猫同样也和荣国公定下了亲事,大约是打着双喜临门的主意,毕竟他们之间一个私生子,一个假千金也算是良配。”
听着他话的那人顿时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余渺一惊,这说的不就是谢时满和假千金吗?那假千金的姓名似乎是沈听荷。
这件事情的发生根本不合理。
卫国公本身便是精于算计之人,在知道沈听荷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情之后,之所以还来把她留在京城自家府中,无非是因为培养了这么久的一个女子,就算不是女儿,也能作为名义上的女儿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原本周惜月和裴轻临已有婚约,荣国公这一家就算是拉拢了,怎么可能把两个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呢?
这件事情不大符合常理。
况且这本身就是传言,不可尽信。
方才那人惊呼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问道:“那荣国公怎么说也和皇室沾亲带故的,这样下去岂不是混淆血脉,这不是折辱人吗,就算是私生子怎么说也算是裴家的。”
“哎呀,什么血脉不血脉的?”那人直接说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不是说那私生子的母亲就是青楼里面的女子吗?要说血脉不纯,这私生子才算是吧。”
“这倒也是。”
这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半天,也就去聊别的了。
余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走神,想着如今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此前“擅作主张”给谢时满回了一封信,信件总归是寄到京城驿站的,也不知道谢时满看到了没有。
谢时满走之后的第一个月是给余渺寄过一次信的,只说了自己京城客栈的位置,其他的不知道是不是怕荣国公派人监视他,竟然只字未提。
她还给自己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人脉”周惜月递了封信过去,也不知道对方收到了没有。
不过余渺也确实担心自己会为难到她,毕竟刚刚回到卫国公府上,首当其冲的肯定是要把自己的地位站稳才是,可别因为自己这点儿小事儿再给人家添麻烦。
余渺无意识地看着自家弟弟发呆。
余文泽已经长高不少了,穿的衣服好些在打扮打扮也会让人觉得是谁家的小公子悄悄跑了出来。
他和谢时满关系好起来之后,便觉得读书也不是什么难事,偶尔也抱着一本书读着。
连在茶馆儿里面吃茶的时候都抱着一本书不放手。
余渺仔细看了一下那本书的封面,在心中嗤笑一声,这小子表面上看着正经,实际上拿了一本话本子套着封皮光明正大看着,偏偏在场的人也没注意到他。
“这本书看了多久了?”余渺随口一问。
余文泽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十分自然地说道:“已经快看完了。”
余渺点点头,并不打算拆穿这小子。
他们离京的时候也曾告知郑夫子一家,郑夫子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露出了和郑千南一模一样的表情,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去了京城之后,也得再考虑考虑余文泽读书的事了,在京城读书可和这种小县城不一样,县城里面随意找一位老师也便罢了,只要交了那并不算有多贵的束脩在拜拜师就算礼成了。
在京城你若是想去正规的书院里读书,找关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再找一位名不副实的那便是人财两空了。
去了京城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余渺如今就开始头大了。
况且原书有许多地方没有写到的,这一部分只能靠自己的经历去补充,就像上次说的,谢时满有了一个“反天”的志向,不过他到底是文人,因为皇帝的不信任,荣国公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是唯一可以让后世继承的只有他的爵位和封号罢了。
在朝堂上谋不了一官半职,也无半点兵权可言。
要实现这个伟大的志向,恐怕还得再多走几十年——除非谢时满能把他哥挤下去拿到这个“荣国公世子”的身份,在代替他哥和卫国公的嫡女周惜月联姻,拿到卫国公的兵权才能有话语权。
现在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
京城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余渺一行人没有急着赶路,一路上走得倒也悠闲,偶尔也会在路上听说一些传闻,打听打听虔州那边的情况。
一晃就是数月。
余渺一行人在城门口登记过就浩浩荡荡的进了城,没想到刚刚进城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拿着画像,对照着就走到了余渺面前。
“姑娘,可是从虔州来的?”那位小厮模样看着谨慎,但是倒也恭敬得挑不出错来。
余渺不知道此人是谁派来的,不过无非就是那两个,于是索性直接点了头:“正是。”
那小厮便松了口气,转身为他们带路:“几位请跟我来吧,我家小姐给诸位订了几间上房,诸位暂时休息片刻。”
余渺迈出去的腿一顿,原来是周惜月的手笔,她还以为周惜月压根没收到她的信呢,没想到周惜月竟然派人在城门口等着接人。
不过……
他们这一趟路程可不是赶着行程走的,如果是按正常的行程来,他们半个月前就应该到京城了,只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还带了些游山玩水的洒脱,这才耽搁了几日。
周惜月要想能接他们去客栈,必然每一日都派了小厮到城门口守着,还拿了画像对照着怕认错人。
这番心意实在是难得,余渺笑了下,自己也只能投桃报李,将来周惜月有能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定然不会二话就是了。
那小厮一路上也还给他们介绍了京城周边的一些铺子,带他们去的客栈叫迎客楼,算是京城里面比较大的客栈了。
小厮迈步走进去,里面掌柜的远远瞧见他就迎了上来,把身后这群客人都安顿好。
余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隐隐带着怒意的呵斥,这话里面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余渺莫名觉得是在说她。
“难怪呢,我说怎么这么好的活儿都不愿意干了,原来是傍上了真正的贵人。”一位穿着有些淡雅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婢女,看起来身份不凡,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容,看向余渺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不过也是跟着钱多的主儿罢了,还是我钱给得不多。”
余渺听到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将其他人送上了楼,楼下只有她和这位女子对视着,似乎有无形的火花。
余渺心中下意识响起了一个名字——沈听荷。
假千金是见过自己的,应该说是见过原身的。
毕竟沈听荷远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自然得亲眼瞧瞧那个正品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起码得看着周惜月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城才肯甘心。
所以就是在那个时候余渺被她和重山选中了。
余渺看着沈听荷,由于谨慎一时并没有开口说话。
沈听荷见状又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十二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这样一看,你确实是攀龙附凤,不过你倒是命也好,如今跟着的那位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了,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明明白白儿地瞧见了是周惜月院子里的小厮亲自给他们带的路,这还能有假吗?
余渺思忖着,看来重山和沈听荷找借口的时候只说自己攀上了周惜月的高枝,所以将来才不会帮她沈听荷办事,这样就算沈听荷知道了这个理由,也因为顾忌而无法寻仇。
沈听荷虽然被戳穿了身份,但是说起来仍然是卫国公府上的小姐,对余渺这样的百姓来说,身份都是高不可攀的。
若是在世家大族之间也许会掂量掂量。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余渺笑着说道,“我和惜……小姐,不过是挚友罢了,这一遭也只是她心疼我从虔州到此地将近两月的路程,朋友相交也理应如此。”
余渺差点咬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