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元确实是有些关系在的。
他原本以为余渺是专门给玉韵阁雕刻,如今却是知道了余渺做些杂活赚钱,自然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把才是。
毕竟自家妻子日日耳提面命说余渺的好,自己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郑子元看了看天色说道:“此时天色尚早,余姑娘你和我来。”
余渺应了声“好”便跟着郑子元走。
郑子元说的那家“瑞文篆刻”离书院的距离不算远,但是余渺却从未去过。
要说起来瑞文篆刻的手艺,余渺只是打听的时候听说过出名,实际上却不知道他们铺子里面的老师傅手艺如何。
说起来心中也有些没底。
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才见着传言中的“瑞文篆刻”,铺面极大,看上去都堪比酒楼了。
余渺在心中惊叹一句。
郑子元直愣愣地就带着余渺走进了铺子里面。
“哎呦,稀客啊,郑夫子怎么舍得过来了!”
郑夫子刚踏进瑞文篆刻的大门,一位掌柜穿着的男子就迎了上来,看起来像是和他关系十分熟稔的样子。
郑子元躲过男子要搂他的胳膊,对他说道:“给你带了个人过来,我记得你前几日说缺个学徒。”
那男子转过脑袋瞅了余渺几眼,压低声音:“你开玩笑的吧,这小姑娘瞅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能行吗?”
虽然他似乎是压低了声音,但是余渺耳聪目明听的真真切切。
郑子元随后道:“之前我夫人说雕刻玉兰,没有找你正是找了这位姑娘。”
“哦?”那男子惊奇道,“听你这语气,想来是对那姑娘的技艺十分满意了?”
郑子元矜持地点了点头:“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人带到你面前来。”
他透露了点:“你嫂子总在我耳朵边上夸她的手艺,你自己亲眼瞧瞧就是了。”
郑子元说的越是夸张,那男子更加好奇了。
两人转过身去,郑子元给余渺介绍:“这位是我的堂弟,名唤郑千南,也是这瑞文篆刻的掌柜。”
郑千南面上笑嘻嘻的,倒是和郑子元有很大的不一样。
余渺看着二人略微有些相似的面容,心下了然,原来是兄弟的关系,莫非这就是系统任务的目的?
郑千南笑嘻嘻地和余渺打招呼,余渺手里的篮子里面还有一些没有卖完的印章,郑千南便问道:“这都是姑娘刻出来的吗?”
余渺还没来得及回答,郑千南态度却变化了些。
这一看之下却是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也不好当面说出来,一脸菜色地拉着郑子元转过身去又离得远了些。
“你确定……你家那个玉兰真是这个丫头刻出来的?”
这掌柜拧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子元只见郑千南的态度变化飞快,有些不明所以:“怎么?”
“……这姑娘的手法瞧着不像是能刻出玉来的。”郑千南犹豫一下叹了口气,“这些能说吗?”
郑子元和余渺也只是泛泛之交,本来给她提供个机会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能不能争取得到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郑千南回过头,十分严肃地对余渺说道:“姑娘,你可要说实话,这些可是你刻出来的?”
余渺摇头。
郑千南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正要开口教育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就听到这个小丫头她又开口了。
“这个印章确实不是我刻的,这是我爹的手艺。”余渺抬起来让他们看的更清楚些,“我爹是木匠,前些日子我为郑夫人雕刻玉兰花,所以才耽搁了些时候——”
余渺看向郑子元,意思是他也知道这件事。
“那几日的印章一直是我爹在刻,不过样式都是我画的。”
郑千南看得出来花样不错,只是要说是这样的手艺被吹嘘地神乎其神确实德不配位。
这样的不管放在哪儿都会被人拆穿的吧……
郑千南不怎么相信余渺的一面之词,在他眼中,这姑娘虽然可能手艺不错,但是年纪未免太小了些,这样小的姑娘你敢雕刻玉吗?
不过倒是有一个更简单的证明方法——那玉兰是给郑夫子家刻的,要是能画出细致的花样也算是证明了。
郑千南找出一沓纸和一支毛笔递过去,想着对方是一个小姑娘,话也没说得太严肃:“不如姑娘再画画那玉兰花的花样吧,让我们也开开眼。”
余渺自然知道郑千南是什么意思,倒也很配合地拿起纸:“掌柜的可否给我换一支炭笔?”
她用毛笔画花样总觉得有些不大顺手。
“行。”郑千南还有些意外,还是给余渺找出来一支递了过去。
郑子元没说什么在一旁看着。
前几天刚刻出来的花样余渺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复刻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在纸上画出来一模一样的玉兰。
郑子元记性好,大致看一眼就知道这张画和他们家的玉兰花几乎连角度都一模一样。
郑千南看着郑子元点头也放下了心。
刚才还严肃的态度一下子放松下来,又笑嘻嘻道:“姑娘这画工确实娴熟,看来是练了许多年吧,手艺兴许都赶得上我们这里的大师傅了。”
他口中的“大师傅”——正路过他们的高个汉子,瞧见余渺就像个小豆丁一样,上下打量一番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一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过来掺一脚的。”
说完这句风凉话之后,这位大师傅就扭头走了。
郑千南有些尴尬,替那位大师傅解释道:“嗐,他就是这个性子,倒也不是故意针对你。”
余渺也知道这个年代有些手艺的匠人都有些高傲,更何况她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不被承认似乎已经成了惯例。
“无妨。”
郑子元自然记得“学徒”的事,只是开口说了两句,郑子元也愿意卖这个人情。
况且他也看得出来,余渺的手艺好得很,招她进来并不亏。
至于“学徒”不“学徒”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头的事,照样拿着说理不就好了。
要不是怕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的,郑千南一定直接给余渺一个职位——自己堂哥亲自带过来的人,怎么说面子也要给齐了。
郑千南和余渺说道:“我就按每月月例三两给你算了,若是再做出什么大单来,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份额了。”
余渺原本以为得不到多少月例,一听到“三两”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居然这么多!
实在是超乎她的预料。
若是说这么优厚的条件,确实值得上是系统的任务了。
上班的时间不大固定,若是活都没做完便多去,若是做完了就可以休息——直接从明日开始了。
余渺回家之后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余大朗对这件事情感触最深。
谁不知道瑞文篆刻是这安平县最大的篆刻铺子,自己没有那个水准,没想到自己女儿却年纪轻轻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
他沉思了片刻,从压箱底的箱子里面翻出来两本书:“这两本书也许对你有用些,爹以前只是做些家具木工,没有用上,好在微娘有这个技艺。”
两本书都是讲篆刻的古书,这一行的都知道,越古老的书越有价值。
余渺也更喜欢这样的书,虽然可能学不到太多东西,但是古代人民和老祖宗的智慧都是无穷无尽的。
“谢谢爹。”余渺珍惜地接过。
院子里面是一阵阵的鸟叫,余文泽这几日除了读书就是逗鸟,不过这只小鸟倒也聪明,用不了多久似乎都已经认主了。
就算从笼子里面放出来也只是围着余文泽转悠——虽然这样的鸟也飞不远就是了。
周惜月在余渺家里生活似乎更加自如了,和余大朗周氏张氏相处的都不错。
她难得遇见余渺回来,偷偷摸摸找余渺:“渺渺,我估计这几日就要回去了。”
“嗯?”余渺疑惑。
周惜月立刻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只是今日遇见我哥,我哥说……”
她瞧了余渺一眼才接着说:“……余江泽几乎在城里的赌坊惹到了什么人,若是这几日我回家,总还是安全的。”
余江泽又惹到事了?
余渺再次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惊讶。
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余二如今还在大牢里,余江泽每日跟踪不到周惜月得不到消息就没有钱拿,整日游手好闲自然会去寻找一些刺激的。
更何况这也不是余江泽第一次惹到人了。
“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余渺冷哼一声,随后劝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再多住几日,他既然现在遇到了事,难免不会为了抱住别人的大腿狗急跳墙,若是再惹到你家就不好了。”
毕竟与原书之中的剧情也是余江泽在别无他法之后选择了毁掉周惜月的清白这种法子来给自己家中还债。
毕竟周思远不管怎么说也是当时考中了秀才,算是泉亭村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若是当时扒住他的妹妹怎么也有一些情义在的。
而如今这种情况正是和原书中余江泽恼羞成怒前夕的情况相似。
若是周惜月回去之后恐怕会有危险,还不如在这里先住下。
周惜月听着余渺的推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附和,她说的实在有道理,若是自己回去之后再遇见余江泽一定不是以往的跟踪这么简单了。
周惜月也不是什么小女孩的心思,自己在脑海里面想了一遍可能性,顿时吓得要再余渺家中多住几日。
*
余渺第一天上班,怕铺子里面的工具自己用不顺手,特意拿了自己的刻刀。
上次铺子里的那位大师傅竟然在一旁拿刀等着余渺过去,铺子里学手艺的学徒都得给师傅敬茶,每年还得给些孝敬。
这位大师傅打定主意要给余渺一个下马威。
但是余渺可不是真的来这里当学徒的,无非是挂着“学徒”的名字做个师傅的活计,在路过这位大师傅边上之后视若无物直接走了过去。
大师傅姓赵,平日也是真的给徒弟们教些东西的人,虽然严厉是严厉了些,但是每年徒弟没有的孝敬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偏偏遇见余渺这么一个特别的例子——是个女子不说,年纪轻轻的还有背景。
昨日郑千南就和自己说过了——“不用把余渺当学徒,她做的也是大师傅的活”。
这种话让整个铺子里的工匠听了多心寒。若是只是为了领个工钱,随意挂个名不就好了,怎么还占了大师傅的位置?
谁不知道这个位置一向是凭实力而不是凭资历的,连赵师傅本人都勤学苦练了许久才坐上这个位置。
“咳咳!”赵师傅使劲咳嗽了两声引起余渺的注意。
余渺不明所以,甚至面色如常地回头关心了一句:“最近气候干燥,若是嗓子不舒服便多喝些热水。”
把赵师傅气得头顶生烟。
余渺坐在郑千南给他安排的位置上,毕竟她还是第一天来的,郑千南给她安排了一些简单的活计看看手艺。
每个月三两银子呢,就算是每天让她干再多一些的活她也愿意,这可比平时换花样卖印章容易多了。
瑞文篆刻本来就有客户积累,更别说基本上都是一些有钱的世家大族和书香世家,每日进账如流水。
余渺在这边刻着掌柜交给她的活儿,身边赵师傅一直盯着她的手法,几乎要把余渺的手盯出个窟窿来了。
余渺沉浸在木料上面,无知无觉,专心地雕刻着样子。
赵师傅原来还想着挑余渺的错处,看着看着她的动作没想到竟然看入迷了,余渺的动作干净利落,上一步和下一步之间连接流畅,就像脑子里面有一张图表一样。
余渺的动作都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了,而她最大的特点也是动作漂亮。
曾经有一次参加展示会现场雕刻,被媒体报道大肆显扬了一番,又引来好多人的争相模仿。
现在赵师傅也快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看了一会儿余渺手中木料的雏形都显现出来了才回过神来。
恼怒地扭头刻开自己的木料了。
似乎——这个女孩儿好像有些真材实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