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垣将剑插在地上，两手撑着剑柄，“我知道你做的什么打算，只是你不妨问问他，你耗完之后，他可有把握胜我？”
他二人的修为，或许洛华还要更胜一筹，何至于不能胜他。
“若他全盛时期，我承认他胜我不难，只是……”夜垣偏过头看向洛华，冷笑道：“你难道没告诉她？你尚未痊愈？”
我如遭雷击，我蓦然转头看向洛华，视线一对上，他便心虚地别开脸。
蜃龙的那一爪子竟如此厉害！
洛华默了默，看着我道：“从你神魂归位，这局便开始运作了，中毒、取内丹、婚礼、五公主，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他的表情像是并不意外，我怒道：“你既然知道还往里头钻！”
洛华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无奈和苦涩。没有回答，我却从他那张漠然的脸上看出了答案。
还能为什么？
对方的局本就给的是两难的抉择，放任我失明，或是去取内丹。
他终是在苍生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夜垣一挥手，四周顿时围了十来名天将，那些从前与洛华并肩作战的人，终究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也罢，本就打算与他同生共死，只是在死之前，杀个痛快也好。
手中的剑有了嗜血的欲望，嗡嗡在颤，拇指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反手往地上一划，剑触到礁石铮铮作响。
我扫视一眼四周的天将，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听得沉沉一声叹息，我转过头。
“过来。”洛华面色清寒，朝我伸出手。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眸色一沉，抬步朝我走来，我握着剑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动作却不如他快，被他一把搂进怀里，将头压在我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他抱着我的双臂微微颤抖，我忍不住推了推却被他抱得更紧，这一抱仿佛在做诀别。
我一颗心慌得不可思议，颤抖着嗓子喊他：“洛华。”
他缓缓抬起头来，却仍旧没有松开我，微微垂了眸子看我，一声喟叹后，他俯下脸来，唇上覆上一片温柔，像是吻不够般，在我的唇上辗转厮磨。
周遭的厮杀的百万大军已成淡漠的背景，好似这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
我不由得闭上眼，左手环上他的背脊，贪恋这份温暖，交缠的唇齿间却染上一抹咸湿，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是眼泪。
我急忙睁开眼，想要看清他，修长的手却快上一步覆在我眼上。
“别看。”洛华的嗓音微微嘶哑。
我稍稍离开他，笑了一笑，囫囵道：“若是埋在一处也不错。”虽然毫无办法，却还是想尽力一试。
亲吻的动作陡然停歇，他再次在我唇上轻轻一啄，将我缓缓放开，抬手理了理我鬓边的头发，拇指轻缓地在我面颊上摩挲。
片刻后，他坦然一笑，眼中仿佛揉入一抹月色，温柔得令人心惊。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刻入骨子里。
从前他时常以这样的眼神望着我，可没有哪一次，令我心里如现在一般，没有喜悦没有圆满，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喉结几番滚动，他像是下定决心，我身上蓦地一紧，竟然是捆仙绳。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我使劲挣扎着，被他按入怀中，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可我舍不得。”
他陡然将我推开，一股劲风将我卷起，飘向夜垣。
“照顾好她。”
刚一站稳，我便又往前奔去，却被夜垣拽住往后一扯。
“你滚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做你的神仙，他做他的魔君，还不够么！还不够么！”我冲他嘶吼道。
我这副样子实在可笑，身负捆仙绳，除了叫嚣也没有旁的作用。
夜垣拧眉看着我，忽然转开眼，吩咐道：“带她回云疏宫。”
“你敢！”我喝道。
夜垣冷笑一声，眯起眸子：“我都敢杀尽世间魔族，你说我敢不敢！”
看着他嗜血的表情，我忽然害怕起来，挣扎开拉着我的两人。
夜垣别开脸不看我，我朝着洛华望去，却见他面上仍旧是那抹笑意，我冲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奔腾而出。
我不怕死，我只怕他们都死了，独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孤独地活着。
洛华眉心微微一蹙，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那个口形是：“别哭。”
怎么能不哭？我已下定决心忘却前尘，只好好的陪他度过余生，却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看他离开。
我转过头看着夜垣：“给我解开。”
我的头脑从未有过此刻的清晰，捆仙绳这个仙器有些特殊，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不论修为高低，它总能压制一头。
你有多想挣开它，它就有多想压制你，你施以五分法术，它定以六分还你。
夜垣没有动作，我知道他不会给我解开。
我转过头看着洛华，此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眉间带着思虑，下一秒他双目一凝。
“噗”
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喷涌而出，双腿一软往地上跪去，又被夜垣捞入怀中。
“你疯了！”夜垣横眉怒目道。
其实我仅施了三分法力，便被捆仙绳以四分法力反弹回来，犹如中了自己四成神力的一掌，虽不致于致命，五脏六腑却疼得好似全都移了位。
“九畹！！”
洛华下颌紧咬，面上怒意盛极一时，眼中犹自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呵！他总是这样，一生起气来便喊我的全名，可他还是不懂我，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到他身边。
“你解不解？”我问夜垣。
他咬牙切齿道：“你想清楚了？”
“是。”
身上的捆仙绳散落，没有丝毫犹豫，跌跌撞撞朝洛华走去，身上很痛，头脑却更加清晰。
没有比此刻想得更清楚了。
输了又怎样？
兜兜转转，纠纠缠缠，已是几万个年头过去了，余下的日子，哪怕只剩下一个时辰，一柱香或是一盏茶的时间，我也要陪他一起过。
洛华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动。
离他还有数十米远的距离时，他忽然抬步朝我走来，没有任何法术，像一位人间寻常的夫君，走向他深爱已久的妻子。
直到被他拥入怀中，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真不想要命了？”
“不要了。”
“傻。”
我抬起头望着他一笑：“谁叫我是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