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民安宁死不降为国捐躯,朝廷为了奖励有功之臣,追封他为忠义侯,爵位世袭。遗体送到江陵那一日,城中扶老携幼出城迎接。周民安的妻子张氏牵着幼小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小娃娃看不懂,只是母亲哭便也跟着哇哇大哭,众人看了只觉得一阵心酸。
怀瑾扶着叶清时站在一侧,生怕他情绪激动。好在他只是红了眼,握着怀瑾的手,一直说没事的。怀瑾看着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人的心思比姑娘家还要细腻,若是卫国真的不保,她都不敢他会怎么样。
周民安的丧礼办得极为隆重,江陵的老少都去了,出殡的那一日,纸钱白茫茫铺满了一路,像极了隆冬。
叶清时身子不好便没有跟着上山,他只得远远地望着,对怀瑾沉声道:“只怕这不只是民安的葬礼。”
怀瑾转眼看着他,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不要多想。”
他回头看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浅笑道:“咱们回去吧。”
怀瑾点点头,转身就见一衣衫褴褛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子走上来,低声下气地说:“这位爷,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给点吃的吧。”
叶清时看了眼怀瑾,怀瑾从袖中掏出几文钱放到她破损的碗中,沉声道:“只带了这些,拿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那妇人拉着孩子对他们千恩万谢,叶清时忍不住问道:“你们从何处来的?”
妇人看了他一眼,愁眉苦脸道:“从安阳逃难过来的。”
“李创占了安阳不是说‘李王’来了不纳粮’?你们又为什么逃出来?”
闻言,那妇人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可是城中但凡富贵一点的人家都被洗劫一空了,家中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卖,我……我也是带着儿子躲在水缸中才逃出来的。”说着,她不由得哭了起来,小孩子看着母亲哭,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叶清时看了于心不忍,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怀瑾扯了一把,他便没说了。只见怀瑾拔了头上的簪子递给她,“这簪子还值几个钱,你拿了去换点钱,给你和孩子做身衣裳,城中需要帮工的地方多,不难找个吃饭的地方。”
妇人拿着簪子,立即给怀瑾跪下,“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怀瑾叹了口气,“快些起来吧,让孩子看了不好。”
妇人擦了擦眼泪,牵着孩子的手起身,“姑娘是好人,日后一定会一生平安。”
怀瑾笑了笑,“借你吉言。”
说着,拉着叶清时往回走。
“不是我心狠,只是你帮得了这对母子,帮不了其他人,日后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都往家里塞。”怀瑾沉声道。
叶清时看着她,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你处理得比我妥当。”
怀瑾笑了笑,“我还害怕你说我都是你捡来的,还阻挡你捡别人。”
他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说这些说什么?你现在是当家的主母,自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闻言,她人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能遇见你真好。”
“我也是。”
……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便是这一年的秋收,今年收成好,各庄上将去年的租子也给补上了。怀瑾笑着说今年终于不用按人头煮饭了。
叶清时从书中抬头看着她笑道:“原以为娶了你能让你衣食无忧,不曾想还是过了一年多的紧巴日子。”
去年收成不太好,又将家中大半的钱粮送到了前线,市面上有钱也买不了多少粮食,日子过得确实紧张了些。
怀瑾转眼看着他,“你也别终日盯着书看了,眼睛不想要了?”
他觉得终日无事可做,便拿了《说文解字》做注。
“我也只能做这个了。”他无奈地笑道。
怀瑾往他杯中添了些热水,笑道:“中秋快到了,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我让厨房备着。”
“你看着做吧,什么都行。”说着,又低头看书了。
怀瑾知道劝不住,便也没再说,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想了想又回头对他道:“我想吃话梅,你陪我去买吧。”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好好好,你一天天的尽想着法地折腾我出门。”
她笑着挑眉,“你是我夫君,不折腾你折腾谁?”
此时入了秋,街上的槐树叶开始泛黄,风一吹落得人满身,叶清时伸手捡掉她发间的树叶,“这树叶掉得烦人。”
“哪有不掉的叶子。”怀瑾嘲笑道,“你整天这也烦那也烦,像个怨妇一般。”
闻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叹道:“对啊,世上哪儿有不掉的树叶?”
怀瑾在心中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呢,却见一列军队从不远处走来,看着街上的店铺宛如饿了许久的狼,若不是为首的将领大声呵斥着,他们极有可能冲上去将店铺抢劫一空。
叶清时心下一沉,下意识地将怀瑾挡在身后,为首的将领见他,低头问道:“这位小爷,请问往郡守衙门路怎么走?”
“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左拐便是了。”他佯装平静道。
那人抱了抱拳,说了声多谢便领着军队往北去了。
叶清时看着这一队溃兵不由得皱眉,溃兵都走到此处了,战事究竟如何了?
“你先别慌,明日应该就有消息了,咱们先回家。”怀瑾柔声劝道。
他点点头,听话地跟着怀瑾往回走。一到家,他便差林潘去打听消息,那些人究竟来自何处。
晚间温度更冷了些,他现在院中看星星,怀瑾取了披风给他披上,沉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许多事不是你我说了算。自古以来,朝代更替都是如此,只是我们恰好生在末世。”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他握着她的手,一脸痛苦,“感觉自己的东西被土匪强盗夺了去,却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哪个家族的,今朝是他,明朝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你已经竭尽所能了,问心无愧便可以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拥她入怀中,亲了亲她的头发,“让我抱一会儿。”
她果真听话地让他抱着,四周偶尔传来阵阵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