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妻子见状,则是默默给他披衣递茶,一口热茶饮下,他捉住娇妻双手,感受着那股温暖,胸中既有爱怜,又有着考中功名,光宗耀祖,乃至给自家夫人挣一个诰命的期愿。
景物再变,这一次,他却是成了一名手指骨节粗大,满脸风霜的壮年人,正辛苦操持着木工活计。
每当取下汗巾擦汗之时,脑海中却想着在东家这里结到工钱之后,给家中的儿女换一身新衣裳,再用余钱给相濡以沫的妻子打一副新首饰,想到这里,顿时疲惫身躯之中又鼓起了几分劲道。
木锯斧凿之声尚未完全退去,他已然是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杖,在巷道之中蹒跚迈步着,身为一个年长老者,他耳目不灵,对外间声色诸物的反应异常迟钝,唯有小儿辈过来献上糖果时,满是皱纹的脸上才会露出笑容。
在进入一处屋檐的阴霾之下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之上,这是一具年老残破的身躯,胸膛几乎见不到丝毫起伏,他感受着自身从未有过的衰老腐朽,思维陷入了僵滞,麻木,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片不见底的黑沉涌来,将他完全淹没了。
人间的爱恨悲苦,喜乐情仇,种种一切,至此尽数终了,归入一片寂暗之中。
似是极为漫长,又似短短片刻之间,造化之灵体验了凡人从生到死、由盛至衰的生命历程,他所见到的不是什么天机道理,而是一副人世绘卷。
正如张衍及两位祖师看到了神意之中的诸般玄妙,这些东西也同样是他们反照给其人的。
双方神意正处于交融之中,无论哪一方有所动摇,那都会被对手所同化。
造化之灵为了避免这等事,所以只是站在超脱者的角度上观望这一切,不过正如张衍有所得一般,他也有了自己的收获。
他认为凡人那无尽的进取之心其实来源于畏惧。对于同类攻伐的畏惧,对于天地伟力的畏惧,乃至于对生死轮转的畏惧,而越是畏惧,越是要与强大的力量对抗,正是这些推动一个个卑微凡人向着上层攀登着,妄图能得以超脱,由此解决一切苦痛碍难。
造化之灵自身行事皆是出于自然而然,遵循大道本来,他若是认为这般可为,那么就会去如此做,没有任何人心思量掺杂在其中。
可是他现在发现,正是因为人道修士有着复杂多变的内心,才使得他们有了更多触摸缘法的机会。
在了解了这些之后,他先是低下头去,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来时,原本漠然的眼神之中却似是多出了一丝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