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你在看什么?”赫昀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柳苏洛没有转身,继续坐在后院的大石块上,晃荡着两条腿,仰头看着天空。
赫昀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旁坐下,嗓音沉缓:“对不起,苏洛,我代我母亲向你道歉。”
柳苏洛看着头顶的风筝越飞越高,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昀公子,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逞一时之能,冲撞老爷和夫人的。”
“不,苏洛,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赫昀因为激动,轻咳几声。
柳苏洛终于扭头看他,递上一方帕子:“昀公子,是非对错本没有定数,强者为是,弱者为非,人微言轻。若想在别人跟前占据一定分量,首先得让自己足够强大,他们才会看到你,忌惮你!”
赫昀沉默着接过柳苏洛手中的帕子,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声音极轻:“若想要在一个人心里占据分量呢,得多努力,她才会看到你……”
“昀公子,你说什么?”柳苏洛问道。
赫昀淡然一笑:“没什么……”
“呀!风筝线断了!”柳苏洛指着天上断了线的风筝,短暂的焦急过后是从心底腾升的愉悦。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赫昀不由分说拉我柳苏洛的手,就朝着府外跑去。
“昀公子,你的身子还没痊愈……”柳苏洛使劲地扭转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大夫人若是瞧见了……”
“何管家,备马车!”赫昀听若未闻,依旧紧拽着柳苏洛的手不松开。
马车沿着陈王都的街市一路向西行至王都郊外。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赫昀跳下马车,站在马车下伸出一手:“下来吧!”
柳苏洛垂眸看着赫昀伸在跟前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绕过了他的手,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却一脚踩在了一块小石头上,差点崴了脚。
赫昀伸手扶住她,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柳苏洛站稳了身子,将自己的手从赫昀的手里抽出来。
赫昀的脸上略过一丝尴尬,随即露出一抹如春阳般和煦暖人的笑容:“放风筝。走吧,我让何管家买了买了很多形状的风筝,你挑一个你最喜欢的。”
柳苏洛跟在赫昀身后,走到另一辆马车边上,何管家已经将车子里的风筝都拿了出来,摆满了新绿的草地。
柳苏洛没多大兴致,却又不好驳了赫昀的一番好意,就随手拿起一只燕子风筝:“就它吧。”
赫昀拿了柳苏洛手里的风筝,背对着她拿着笔在风筝上写些什么。
“昀公子,你在上面写些什么?”柳苏洛好奇,凑上前问道。
赫昀却始终背对着她,写完后将笔随手一扔,逆着风便跑,不一会儿,风筝就高高地飞上了天空。
柳苏洛好不容易追上赫昀,赫昀将手里的线轴递到柳苏洛手中:“你试试,慢慢放线,它就会越飞越高。”
柳苏洛转动着线轴:“昀公子,你究竟在风筝上写了什么?”
赫昀抬手遮挡在额上,微眯着眼,恍若未闻:“线断了,你的风筝飞走了。”
等柳苏洛恍然回神,慌忙收线的时候,风筝早已成了天际中一个小小的点。
柳苏洛怅然:“昀公子,把你写了字的风筝弄丢了。”
赫昀笑道:“那正好,天上的神仙若是瞧见了,说不定会帮我达成心愿。”
“昀公子写了什么心愿?”
“我希望,苏洛能够永远快乐平安。”
赫昀仰头看着天空,眸色流转,尽力掩饰着内心的一丝波澜——风筝上,他还写了一句话,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柳苏洛微怔,看向赫昀,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昀公子的心愿,神仙已经看到了,神仙说,准了!”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巧灵拿着一套衣服进来,正瞧见柳苏洛坐在案几边上,托着腮帮子想的入神。
柳苏洛叹了口气:“以前每年的三四月份,兄长都会带苏洛去放风筝,从今年开始,再也不能一起放风筝了。”
巧灵哽咽:“小姐,我也想苏洛了……若是她还活着……”
“巧灵,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莫再掉眼泪了,苏洛定是不忍心我们为她落泪的。”
巧灵用力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捧上衣裳:“小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风筝节穿的衣裳,你快看看如何?”
柳苏洛自巧灵手中接过衣裳,哗啦一下抖开,是一件束腰窄袖的淡色鹅黄锦绣罗裙,裙摆不大,方便跑跳。
柳苏洛满意地点头,夸赞道:“巧灵,你真是越来越有眼光了!”
巧灵喜滋滋:“我在选布料的时候,正巧碰上将军,他随手指的,没想到这么适合小姐!”
柳苏洛拿着衣裳的手滞了滞,暗自喃喃:“烈北辰这随手一指的本事可以啊………你没告诉他我要出府的事情吧?”
巧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柳苏洛松了口气,今年即便只有一个人,她也要将风筝放的又高又远。她相信,远在陈王都的赫昀,也一样会将风筝放上天空。
只是眼看风筝节将近,烈北辰却愈发把她看的紧了,还增派了一个名唤“素慧”的女侍卫,时刻盯着她。
对于临近的风筝节,烈北辰似乎并没有打算让她一睹江南的盛况。
往往越是企盼的事,反倒越是不如人意。
不过就算烈北辰让人堵了院墙底下的狗洞,她也有办法出去!
往下爬不成,那就往上爬!
此刻,天刚蒙蒙亮。
后院的墙边上,柳苏洛身着一身淡色鹅黄窄袖轻纱罗裙,伫立在一棵桃树下,仰着头看着高高的院墙。
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俏鼻高挺,小巧的嘴唇紧抿着,神情哀怨。
这堵墙实在是有些高!
不过她现在想要在不惊动烈北辰的情况下出府,也就只能从眼前这面高墙上翻过去。
现在,天将亮未亮,这里每隔一刻钟就会有守卫过来巡逻,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如果她还没翻出去,就是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侍卫走后,再继续。
听说,今年的风筝节将会比以往都要热闹有趣,这岂容错过?
柳苏洛幽幽地望着高墙,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双手揪着衣角,在内心做了好一番挣扎。
若是一个不小心,她会不会摔的断胳膊断腿?会不会像烈北辰一样以后都要轮椅傍身?
片刻后,她一咬牙,一副坚定的神情:“不怕,做一对轮椅的夫妇也挺好……”
柳苏洛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来时,她将飘逸的裙裾高高敛起,在腰间打了一个结,双手保住树干,两腿夹住树干,用力往上一蹬,就顺着树干爬上去一大截。
以前常看汐雪爬树,噌噌噌几下就轻松到了树顶,轮到她怎么就那么费劲了呢?
快爬到与高墙差不多高度的地方时,柳苏洛低头往下看,心惊地闭上了眼睛。这要是一松手掉了下去,估计烈北辰的轮椅真得腾出来先借用她几天了。
柳苏洛留巧灵在屋内打掩护,所以现在她除了依靠自己,没有谁能帮的了她。
柳苏洛此刻无比希望自己能张一双翅膀,就跟廊下搭窝的燕子一样,扑棱着翅膀几下,就从墙外飞到了墙内。
但是她现在只有两只手和两只脚,除了双手双脚地扒拉在树上,根本不敢乱动弹。
要么下去,要么继续往上爬。
不能就这么妥协,这个风筝节,说什么她都去定了!
烈北辰不让她干的事情,她就偏要干!
抱着树干的双手已经渐渐没了力气,两条腿也开始微微有些发麻。
柳苏洛就这样僵在树干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从树干上向下眺望,能瞧见不远处火把通明,巡逻的守卫正朝这边而来。
该怎么办?
要是被发现了,被烈北辰处罚事小,错过了风筝节可就事大了!
正在柳苏洛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朝着院墙外一瞥,瞧见院墙底下站着一人。
那人正伫立在她墙外,仰着头看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上树的猴子。
眼见着那条小小的火龙越来越近,柳苏洛急着朝他做口型:“帮帮我……帮帮我……”
墙外的人似是有那么一瞬间,愣了愣神,随即绽开一个笑颜,幽幽地看着挂在树上,进退两难的柳苏洛。
他淡定悠然地看着她,可是柳苏洛却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就在快要手滑摔下去的时候,院墙外的人,足尖轻点,轻轻越过墙头,一把把她接住,又轻轻一旋,就稳稳地落下了院墙外。
柳苏洛从他怀里下来,在地上站稳了,这才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他是个风华绝美的人,一袭锦白长衫,轻罩着挺拔得无可挑剔的身姿,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衣袂在晨风中轻飘。
薄薄的晨霭中,他就像是山涧里幽幽的流水,清冽纯净。
柳苏洛看了他许久,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是之前在酒楼里碰见的商人——封子玉。
柳苏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封子玉的眸光柔如流水,只沉默着不说话,便能把所有少女的心都给牵动起来。
柳苏洛再次问道:“你在墙下看我多久了?”
封子玉挑了挑眉毛,悠悠笑看着眼前的人儿。
从她爬上树干,与墙头平齐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他一直站在墙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