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恨透了白梅。临死前还在叮嘱我，不要让顾氏集团落到他们母子手里。”
顾承礼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的本意可能只是想说，他妈恨白梅母子。
听在苏阅微耳里，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顾承礼一直背负着这句话，一定生活得很辛苦吧！
他明明已经拿下了顾氏集团的总裁之位，却因为种种缘故又被卸任了……
虽然他说卸任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以他的能力，如果跟一个世家名媛联姻的话，应该可以如虎添翼。
顾氏集团就不可能落入白梅母子手里了。
她伸手抱住顾承礼，轻拍他的后背。
“承礼……”
“嗯。”顾承礼应了一声，声音平淡，但是搂着苏阅微的手却变得更紧了。
苏阅微有些疼，忍着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爷爷那么追求门当户对，怎么会接受白梅母子？”
“老宅起过一次大火。白梅发现了大火，并从火里救出了我。
爷爷突然就接受了她。
说她救了我的命，就是保住了顾氏集团的命脉。
爷爷觉得我从小就天赋异禀，是顾氏集团的希望。
对于白梅救我这件事，他一直特别感激。
今天晚上在顾家老宅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白梅又拿她救过我说事。
每次爷爷看到她伸出满是烫伤的手，就会失去理智……
他大概是不能接受我不记白梅的救命之恩吧！”
顾承礼说完，发现苏阅微一副难过的表情。
“是不是很狗血？她逼死了我妈，却又救了我……本来我有很多机会对他们出手的，却经常在关键时刻，想起她救了我的往事，又心软了。”
苏阅微“哦”了一声，“人都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吧！你那么小就失去了妈妈……好可怜。”
顾承礼低头看她，“你在心疼我？”
苏阅微点了点头：“嗯，很心疼。
你看你，分明有个那么温柔的妈妈，有个世俗眼光里幸福的家，最终却早早失去了妈妈。
和爸爸、继母、继弟的关系也很不好……
而且，那个继母说是说救过你的命……
但是，成长过程中发生过那么多的不愉快，包括眼前都经常算计你……这些要怎么心平气和地一笑而过？
个中滋味，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顾承礼听完，把下巴架在她的头顶，轻轻说：“这次，她是触到我的底线了。
所以，无论她怎么拿救我时留下的伤疤给我看，我都无动于衷……”
“爷爷就是因为这个气倒的吗？”
“算是吧！白梅很会察言观色，火上浇油。只要发现一点火苗，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火煽大。”
苏阅微对白梅不了解，就只是撇撇嘴，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她都是逮着机会就整我。
小时候有几次出意外，都是爷爷奶奶护着我。”
他说得简单，但苏阅微感觉得出来，意外应该指的是生死攸关的那种。
看到怀里的女人半晌没动，顾承礼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大半夜的，跟她说这些。
“幸好都过去了。你长大了，又有头脑。”
苏阅微不知道说什么好，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庆幸。
顾承礼附和道：“是的，都会过去。哪怕再困难，也会过去。
生活对我来说是这样，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明天你到了瑞士，一定好好治病，快点康复。”
“我到了瑞士后，你能不能别不理我？”苏阅微突然鼓起勇气说道。
顾承礼沉默了一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好的。快睡觉吧！明天得飞17个小时。”
“嗯。”苏阅微把头埋在顾承礼的胸间，闻着他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莫名觉得又熨帖又悲伤。
如果不想那么虚无缥缈的将来，此刻多么幸福……
…………
苏阅微再醒来的时候，顾承礼已经起床了。
他有些抱歉地说：“爷爷的情况不太好，我去一趟医院。可能来不及送你去机场了。”
苏阅微垂下眸子，低声说：“没事。酒店有接送机的服务。你放心吧！”
顾承礼看着苏阅微，把她的失落尽收眼底。
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是，他们之间隔着他和沈澜的协议，隔着苏阅微的未来……
能说什么呢？
去瑞士看她？
还是好好养病，等她回来娶她？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我走了。”
“嗯。”苏阅微的声音淡淡的。
“一路平安。”他郑重地说。
苏阅微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只是起身，慢慢走到顾承礼身边。
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微微低着头，控制着呼吸，控制着情绪。
顾承礼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拉开门，大步往外走去。
苏阅微追到房间门口。
天还没有大亮。
苏阅微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承礼的背影，想像黑夜的暗影一样，一直跟着他，直到彻底融入下一个黎明……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阅微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
她站在走廊栏杆处，看着下面绵绵流淌的江水发起呆来。
夏天的白天来得很早，她发呆的时候，黑夜就彻底从她发呆的眼睛中溜走了……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了下来。
感觉有光照在自己身上，苏阅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被阳光叫醒了一般。
她缓缓抬头，看向光线尚不强烈的太阳。
“天亮了。”
没想到天亮得这么快。
10点的飞机，收拾一下，就得出发了。
这一刻，她又一次发现了她对这一片生活了很多年的土地的眷恋。
君问归期未有期。
甚至没有下雨。
在一个寻常的晴朗的夏日，她，离开江城。
只是，还没离开，已经开始想念。
她垂眸看着地面，一步一步挪回了酒店房间。
这一次，她连问顾承礼会不会去瑞士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在瑞士的期待和失望，都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底。
这对她来说，是一场熟悉的放逐。
他又一次松开了她的手。
无论他给过她怎样的期待，最终什么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