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电话
(三十七)
一诺给如月打电话的时候,如月已经在火车站,她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票。
在人潮拥挤的车站,拿着一张红色的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认了候车室,她就到了指定的候车室,坐在那里等车。
楼上的候车室坐的全是往西的列车,湖南在浙江的西边。 要过年了,挤挤攘攘一屋子的人。 如月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那张票。
要回家了,心里却并不好受。
前年去年春节她都没有回家。 因为一诺不肯跟她回去。
她想着他一个人在这边,一个人冷冷清清过年,不知有多可怜,想起爸爸妈妈两个人至少可以互相作伴。 自已也留在了浙江。 陪在他身边。 两个人在租住的小屋子里,在浙江过年。
在家里过年啊。 如月想起在家里过年的情景。 他们湖南老家,从进入腊月,就开始筹备过年了。 杀猪,买鱼,然后腌制腊鱼腊肉。 二十五过小年,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菜,猪下水,新鲜的鱼头,然后是去集市里购置年货,添新衣服,回家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 到了二十九的晚上。 就要开始准备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从小到大,如月还缩在被窝里,晚上一两点钟就看到爸妈起了床,一直忙活,鱼,肉,酒,小菜,要做得最丰盛,然后再打开客厅的门祭神拜祖。
在鞭炮中叫醒如月,起来吃年饭。 大年三十的晚上有小孩来送恭喜。 爸妈分饼干糖果给他们。 初一大人四处拜年,初二去外婆家,初三初四在舅舅家吃饭,初五祭拜灶神,初六初七,一直到正月十五,年才过完。
可是浙江根本就没有这么多讲究。
一诺和如月两个人地过年。 就是一诺给她做了一顿年夜饭,然后在一起看春节晚会。
因为两个人吃得不多。 又没有买冰箱,所以年夜饭也只是两个菜。
这对于从小在家过年过惯了的如月来说真是委屈。
可是这样,她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从来不曾觉得。 她后来心情不好,在他面前哭,他可以任她哭一晚上也不哄,她离家出走。 他也不打电话找她。
特别是这次,一直不理她。 她才这样生了气,直接买了票回家的。
世俗是可怕,流言是可怕,生活也可怕。 可是倘若他真的爱她,她也不会在乎这么多。
倘若他真的爱她,他也不会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如月在那里胡思乱想,很多事情。 特别是感情,想来想去,就像一团越绕越讲不清的乱麻。 越想理清楚,越理不清楚。
候车室里吵得厉害,到处都是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列车员通知某趟列车到站地电子广播声音才能盖过这喧嚣传到如月的耳朵里。
如月地手机放在手袋里。 一诺打电话进来的时候,她刚开始根本没听见。
一诺就这样执着的打着。
他已经坐车到了火车站,接到小七的电话,行李都没有拿得及收拾,直接奔了火车站。
把身上所有的钱花光,那还是前几天如月给他的,从黄牛手上买了一张开往徐州的高价票,在付钱买票地过程中,手里拿到那张票,突然想起如月来。 一个女孩。 也只有爱之至深,才会把自已辛苦挣来的钱给男人用吧。
她应该是爱他的。 否则也不至于把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他,陪着他走了这么多年。
他终于鼓起勇气,抱了最后一丝希望给如月打了电话。
直接用手机打,怕车站里的公用电话她不会接。
她看到是他打的,应该会接吧。
一诺现在感觉自已整个人都在崩塌,土崩瓦解,在烟雾迷漫中,希望能抓住点什么。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越是坚强的人,一旦脆弱起来,会更加地可怕。
他在楼下给她打电话,她在楼上的候车室里。
不知道打了多少遍,都没人接听。
他知道她是不接他的电话了。 打算挂掉的时候,她却发现了手机的蓝色亮光,匆忙掏出来,看到一诺打进来的电话,马上接通了。
电话接通了,一诺想起要说地话,已经哽咽,想起两年前,他得知老人得了绝症在电话里在她面前哭,如今要告诉她的却是老人过世了,想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控制了很久,才把话说清楚,如月,我妈她不行了。 她在等我们。
如月突然就呆了。
沉默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可是骄傲的一诺却以为她是不想回去,见她没有回话,就挂了电话,直接回家去了。
心里那个痛和冷,所有的信心温暖力量都消失怠尽,支撑着赶回去见老人最后一面。
拿上票看一眼,知道自已那趟车马上就要开了。
找到候车室,直接就进去了。
他坐的是九点半开往徐州的列车,他上车的时候,如月正冲出候车室,跑到一楼的售票大厅换票。
一个人上车,行李都没有拿。
如果说以前还能支撑,那么现在,所有支撑自已的力量都逝去了,叫他如何能再次振作。
我们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只是让每一个人坚强地东西不一样,一旦那为之奋斗努力地东西不存在了,那么这个人也就要倒下去了。
张一诺一生,为之努力生活的,起先是自已地妈妈,为了让她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为了不怕疾病夺走她,不像父亲那样,他从九岁就开始立下誓言,要疯狂的挣钱,用钱来保证这些。
可是呢,到得最后,他经历了黑道白道那么多事,她先是一个人过了多年寂寞孤苦的生活,然后是得了癌症,如今,却又————
如月呢,他曾经是多么庆幸自已拥有她啊,多么想给她幸福的生活,想着有了她,在生活中吃再多的苦他也愿意,可是呢,她如今也离他而去,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的是沉默。
整个人变得木呆呆的,坐在自已的位子上。
眼神里已经有如死灰,没有了任何光亮。
车上的人是那么多,有些如他一样,木无表情的坐着。 五湖四海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可是如今却因为为了生活奔波,被挤到一个空间里来。
互相交谈着,打着招呼,或是尽管被挤得那么贴近,却没有说话的****,继续冷漠以对。
一诺把眼睛别过去,望着窗外。
车窗外的树,一种不知名的树,落空了叶子,在车窗外急速的掠过去,很多东西,在生命里飞逝得如此之快的,也像这车窗外的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