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出外面的世界,才知道自己那么一小片小地方是有多么狭窄。白族是天的宠儿,听说祖先先前因为被北疆巫师暗算,为了世世代代躲避诅咒劈了山谷静修,又机缘巧合下得到一双能看出黑暗巫术的眼睛。父亲迂腐,死守族人只准进不准出的祖先遗言,纵容医术世世代代传承,出神入化也毫无用处。无法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医术与没有医术有什么区别。
兄长与族人都太唯命是从。白族明明是世界上医学的巅峰却就这样被埋没,她不甘,她不服,她立下誓言,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走出山谷,济世救人,将白族发扬光大,世代供奉。
但她很快又觉得太累了。听说褚时舒从明正寺下赶过来不过三天而已,而自己没有太深厚的法力,无法御剑飞行不说,还需要走走停停补充体力。因此直到五天也没走到褚时舒所说的明正寺。
她内心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褚时舒再带回去,让族人们都学学法术,这样救人速度也能快一些。
无尘早已回到明正寺里。望见慈眉善目的住持很是怀念。师傅淡色的眼眸觑了他一眼,笑得高深莫测,走到无尘身边爱抚的摸了摸无尘的小脑袋。“加油啊,无尘。”
无尘抬头,见他仍然是满脸笑意。眼角的褶子叠起,十分真心。
师弟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倒也没什么伤亡,回来显然是满脸兴奋叽叽喳喳的互相倾吐自己的遭遇。
弟子们都回来了,自然要做早课,要过原先他们应该过的生活。师弟们成熟了不少,毛头小子也有点稳重的模样。只是自己,仍然有所牵挂,也许是想念太明显,让师傅有所起疑,每每他心不在焉回过神四处一瞥都能对上师傅看向自己深沉的目光,叫他心惊胆战。
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褚时舒的模样在脑海里越发清晰。这一时刻无尘才发现,自己执念早以潜入心底,难以撼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思念褚时舒,好似一只虫儿钻进了心里四处钻咬不得片刻安静。夜里总也梦见她,梦到她欢喜的,冷漠的,哀怨的,惆怅的喊着无尘这个名号,惊醒的时候就会被自己这难以启齿的梦羞红了脸。再躺下就无法入睡了。
爬起敲着木鱼念着经,东叹一口气,西缺一段文,显然心思并不在念经上。并且这经文全然不能让无尘冷静下来。
门悄然被打开,师傅摸着白花花的胡子一脸嫌弃。“你啊你,念个经文都不行。我在门外听了这么久,就没见你念完一句!既然心思不在这里,又何必强迫自己?”
“师傅!”无尘惊醒,愧疚难当,立刻跪在了师傅面前低头认错。
住持最是器重无尘,万里无一的优秀,又最是重情重义。之前便有将位置传给他的想法,可看现在,这住持之位对他而已不过是枷锁罢了。
“无尘,如果你想走,就走吧。割舍不下红尘,那就投身于红尘。”
无尘一震。低低地喊着:师傅……
住持仍然笑眯眯的,毫不介意。“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让你感受相思之苦,被女人折磨也算是成全了一条道。”
“……师傅!”无尘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为老不尊的话,有些头昏脑涨。
“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想想,要走就快些走,别留在这里带坏你的师弟们。”住持笑得满口缺牙,一步一步蹒跚着离开。
对无尘来说,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褚时舒这边又遇到了麻烦,白灵宁与褚时舒遇到了染了瘟疫的村子,儿童妇女通通卧病在床,剩下零星男子还在躲在屋子外面煎药。
白灵宁将袖子撸起,直直的看着这生灵涂炭的场景,头也不转的问褚时舒。“褚姑娘,你慌嘛?”
褚时舒知道了她话中含义,想着樊夜应该不会对正值壮年的无尘动手,眼下这里情况迫在眉睫,更需要救治。于是果断回复道。“不慌。白姑娘有什么需要的,任凭差遣。”
“好。你帮我挨家挨户把生病之人扶出来,我好看看她们之间有没有不同的症状。”
“嗯。”褚时舒应声,就开始着手工作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白灵宁就检查完毕,确实是传染性的瘟疫造成,没有其余的疾病掺和在一起。
白灵宁解下自己的背包,搜了许久,又看了一眼四面八方的病患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褚时舒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珠问道。
“来不及了。再拖个七日,将有大批量的患者去世。可我七日,顶多顶多只能救其中的三分之一,实在无能为力。”
“这是为何?”褚时舒望着疼痛呻吟,痛苦不堪的患者们沉重问道。
“我这药名叫七绝子,是要大火熬上半天才能有半锅的药汁,可现在你我二人拿尽房间里所有的药壶煎药,也不过只能让十几人喝上。可这药还需连续服用三天方可痊愈,倘若一天喂,一天不喂,那药效便是前功尽弃,打回原形了。”
褚时舒沉吟了片刻。提问道。“如果用大缸煮药岂不是能救治更多人?”
白灵宁摇了摇头。“你所说的方法我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这方子需要的火力极猛,如果放在大缸之中,将其支起以火在下面烧,只怕是火力不够,药效无法发挥,最终一个都熬不出来。”
“如果,我以法术烧呢?”
白灵宁一愣。脱口而出道。“你的法力足够你支撑这么久么?”
“不是还有你么?”褚时舒轻笑。“你这个优秀医师,该不会连我小心的法力都维持不了吧?”
“你!”白灵宁对其质疑非常不服气。“我当然可以,只不过你炼药期间不能服药,你需以你自己的法力支撑一天,你真的可以么?耗尽法力可是会非常难受的!”
“既然可以,那还磨蹭什么,再疼都忍受过了,也不怕这么区区几天的折磨。”褚时舒抬手扶住自己的肩膀,跃跃欲试的活动着关节。
“……”白灵宁低头侧目,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她不知道褚时舒底细,但肯定不是神仙之类,年纪又不大,顶多三十来岁。虽然很多方法可以延缓年龄,可延缓也是慢慢增长年龄,许多人修炼到三十岁一个时辰的输出法术也受不了,有些人吞了许多丹药,又传承了秘术来延迟年龄,八十岁了也不见得能熬上半天,褚时舒真的可以做到么?她对此存疑。
不过褚时舒所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她说可以一试,自己也就顺一下。如果真的不行,救不了的人数增加一些而已,如果……真的可以,那她就能一战成名!顺便,她也想探探褚时舒的底细。
“那好。以后你顺法力的药我也一起承包了。你可千万不要强撑,我见过不少强制输出法力直至丹田枯竭最终爆裂而亡的。你碎成这样了,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丑话必须说在前头。
褚时舒叫她逗笑,回过头冲她轻轻眨眼。“放心吧。我还要带你去救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每家每户走进房间找大缸,连走了几十家才终于发现了她满意的一口。以气将它运回的时候,白灵宁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疯了??!这么大一锅,没有千年修为是做不到的!
褚时舒晃了晃脖子。回眸一笑。“你怎知我没有?”
白灵宁站在后面瞠目结舌。她见过最厉害的老者,行将就木,皮肤凹陷,满脸斑纹那种,也就才二千五百年的道行,父亲说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类。曾经有个成仙的机会,可他放弃了,说与其成仙不老不死,倒不如感受着残余时间的绚烂与短暂。
那老头怎么说也有百来岁,褚时舒顶多三十岁的姑娘就能有千年的道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现在能与青城山的白蛇打的不分上下,意味着金山寺的老和尚也奈何不了她。
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深厚,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只怕当褚时舒百来岁之后,世间再无人是对手。
白灵宁默默收起了能增加修为是蛇血丹药。这丹药对于低阶修行者无疑是大补,增进一个台阶。可对千年修为的褚时舒来说就是个调节气血的补药而已。实在拿不出手的很,既然褚时舒可以,这药就先留下,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