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是自己对妹妹的保护,却不知这对公主来说,是在剥夺她享有自己人生的权利。
宫澜听了温远山的话,心神一震。
“温丞相,你……”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莫非,他早就看出自己恢复记忆了?
想不到,她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哥哥都骗过了,居然没能逃过温远山的法眼。
宫澜目光复杂地看着温远山从容远去的背影,和周围的山水氤氲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幸好,这样心思缜密的男人,和他们兄妹是一条船上的。
温远山向宫诩提议时,她有一瞬间的挣扎,想要拒绝他的建议。
可鬼使神差地,她拒绝的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哥哥,我想和温丞相一起去。”
宫诩虽然被温远山说得有些意动,但是更多是还是不愿意,然而在宫澜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看着自己因为生病面容消瘦的妹妹,那狠心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于是,宫澜便随着温远山,一同来到了大魏。
她的心思回到趴在自己腿上睡觉的宫蒙,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嘴里不由自主地逸出了一句,“你这喜好,倒是和那人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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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浅虞和温远山商量好,每日下午让他将宫蒙送到清心斋去。
她是这样想的,一来她要抽出时间陪元儿,二来她要抽出时间继续教导宫蒙。
不如将两者结合起来,正好元儿也没什么玩伴,让两个小孩凑到一起,对彼此都有好处。
肃渊太师对凌浅虞的这个建议没什么意见,甚至大力支持。
因为他心里也希望元儿可以多和同龄的孩子一起交流交流,然而宫里并没有和元儿身份相当,年龄相当的孩子。
云国的小太子宫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第二天的下午,温远山就带着宫蒙出现在了清心斋外。
肃渊太师不在府内,下人便直接将温远山带去找凌浅虞。
下人将温远山引了进去,凌浅虞此时正带着元儿在映月亭等着两人。
映月亭在清心湖中央,四周假山环绕,绿树成荫。
微风吹拂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在夕阳的照耀下,湖面闪闪发光,像鱼鳞,像碎金,使人心旷神怡。
满池粉红荷花随风起舞,细长的根茎犹如女子柔软的腰肢,在风中摇曳生姿。
一向爱雅的温远山眸中自然地流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显然,他对这园林布景十分满意。
温远山穿了一身雪青色暗竹底纹长衫,腰间系着墨绿色的玉带,行走间一派从容优雅。
他的左手牵着直到膝盖的宫蒙,宫蒙今日穿了一身藏蓝色的短袍,额间佩上一枚红色丝带的勾玉抹额,看上贵气又活泼。
宫蒙被温远山握住了小手,虽然行动间有些不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眼珠骨碌碌地四处乱转,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景象。
虽然说宫蒙个子矮了点,但是由于温远山被周围景色吸引流连,他却是比温远山先看见亭台上的两人。
“温叔叔你快看!他们在那里!”
宫蒙伸手指着凌浅虞所在的方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出声大叫。
温远山顺着宫蒙的指示看到了在亭台上的两个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他牵着宫蒙朝那边走去。
凌浅虞着了一件曳地紫罗兰色长裙,裙摆绘着大朵芙蓉花,一层一层叠压而上。
她微含着笑意看过去,明眸灿烂如星光点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风慢慢舞动。
而靠在她身侧的元儿,此时也正了身子朝下面望去。
他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天蚕丝袍,乌黑的双眸比往日还要明亮几分。
凌浅虞已经提前和他说过一声,所以此时他也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多意外,只是心里有些紧张。
他对宫蒙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不深而已,更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毫不客气地将人家拍飞到半空中的事情。
温远山执着宫蒙的手来到凌浅虞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宫蒙也很规矩地行了一礼。
凌浅虞带着元儿起身,对着二人还了一礼。
接着温远山便带着宫蒙落了座。
刚一落座,宫蒙就迫不及待从怀里掏出自己带来的一对玉雕的兔子,摊开手掌呈到元儿面前,一只黑色的,一只白色的。
他十分友好地开口,“你喜欢哪只?我送给你。”
之前在楚国的时候,因为元儿害羞,一直粘着凌浅虞,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
不过现在,因为凌浅虞有意地慢慢疏导,元儿对于外界不是那么抵触了。
“黑色。”
元儿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玉兔,很快做出了决定,眸光晶亮地看着宫蒙。
“好!黑色的给你!白色的留给我!”
虽然有些意外这个像小姑娘一样害羞的男孩为什么不喜欢看上去温柔可爱的白兔子,反而挑了一只黑色的兔子,但是宫蒙依旧很大气地将黑色兔子送给了元儿。
他将黑兔子放到元儿的小手上,不过还是警惕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上一次元儿那一推,直接让宫小美人产生了后遗症,他不敢靠元儿太近。
凌浅虞看着两人的互动,敏锐地察觉到宫蒙似乎对元儿有一些抗拒,不由有些双眉微蹙。
温远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温声解释道,“前些年萌萌第一次到大魏皇宫的时候,险些因为元儿的神力受伤,所以他对此有些抵触。”
凌浅虞了然,双眉舒展开来,叹了口气道,“元儿天生自带的神力,他自己也不能控制。”
元儿很敏感地听出了两人是在讨论自己,闻言眼神不由有些黯淡。
凌浅虞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慢慢会好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很久没犯病了吗?”
接着,她给元儿披上了一层织锦银鼠皮毛斗篷,嘱咐道,“元儿,你认路,带着萌萌一起去下面逛一逛吧!”
元儿很听话地点头应声,站起来,带着蹦蹦跳跳的宫蒙走下了亭台。
亭台里只剩下温远山和凌浅虞。
他们面对面坐着,凌浅虞突然从一旁取出一副棋,轻挑柳眉,看向温远山。
“温公子,来一局吗?”
语气很淡,但是温远山从里面听出了挑衅的意思。
温远山眸中精光一闪,轻笑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温远山身为君子,自然是让凌浅虞执黑子先行,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下,黑白两色,泾渭分明。
凌浅虞此时外表看上去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紧落在棋盘上,心中千回百转,揣摩着对手的真实意图,每一步都很慎重。
而温远山则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他落子极快,就像是不假思索一般。
凌浅虞找温远山下棋,其实是想借下棋窥探一下温远山的性情,揣摩他心机的深浅程度。
而温远山,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说的话对凌浅虞产生了多大的效果,也不知道凌浅虞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两人各怀心思。
映月亭里,只能闻见棋子与石桌相击,发出清脆的落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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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元儿和宫蒙下了亭台。
宫蒙撒欢似地到处跑,元儿只好在他后面跟着。
原本是元儿带着他逛园子,很快就变成了他带着元儿逛。
走到一处花坛边,宫蒙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子。
元儿也好奇地蹲了过去。
只见宫蒙拿起一根小树枝,引着一群黑色的蚂蚁往上爬。
元儿看见树枝底部还有许多的蚂蚁成群地围了上来,有些头皮发麻。
“你不害怕吗?”
他眨了眨眼,看着宫蒙问道。
宫蒙摇头,很是自毫地开口道,“这些蚂蚁,都是我养的士兵。”
说完还得瑟地将树枝凑到元儿面前,洋洋得意地冲他炫耀自己的千军万马,“看!很多吧!”
看着面前树枝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元儿心中恶寒,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宫蒙玩了一会儿蚂蚁,见元儿只是在旁边看着,一点参与进来的意思都没有,他觉得有些无趣,转眼就看见一旁被树丛掩盖住的一处狗洞。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茫然地看着他的元儿,双眸立刻变得亮了起来。
“我带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
元儿脑海中刚闪过这几个字,很快就摇头否认。
不行,外面有很多坏人。
宫蒙明显看出元儿不想出去外面玩,心里痒痒的,便哄道,“我们不会离开太远,就在附近转一转,你和我一起去,我下次送你一只真正的黑兔子!”
元儿闻言有些犹豫。
宫蒙见自己说动了元儿,便再接再励道,“你看,你每天都呆在这小院子里面,是不是很无聊。但是出去就不一样了,出去你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玩!”
见元儿还在犹豫,宫蒙伸出手,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朝狗洞底下走去。
这个时候,他也不顾忌元儿的那神力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把元儿带出去,让他见识一下世面。
等回来的时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一定会十分崇拜自己,到时候正好可以直接将他收作小弟。
元儿被宫蒙一路拽到了狗洞,跟着他一起爬了出去。
这种和别人一起偷溜出去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新鲜,很刺激。
两个小孩钻出了狗洞之后,原本干净的衣袍都被泥土弄脏了。
元儿看着自己脏了的袍角,皱起了眉毛。
宫蒙见元儿被自己拉出来了,心情很好,看他正在为自己脏了的衣服发愁,立刻如同大哥一般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你回去就说,你在花坛里摔了一跤,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他们不会怪你的!”
元儿被宫蒙安慰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屋顶上,两拨影卫刚好撞上,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边的影卫看着另一边影卫的眼神,明显带着不满。
如果不是他们家小主子的诱惑,他们也不用匆匆忙忙整理装束,跟着出来暗中守护小殿下,而是依旧在府里轻松地放个哨就可以。
而另一边的影卫则是目露无奈,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家常便饭。
清心斋外面是一个小巷子,行人比较少。
宫蒙带着元儿一路转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了集市。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杂吵闹的叫卖声,让元儿一下子感到害怕起来。
他站在巷子口,迟迟不愿往前走。
宫蒙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站在巷子口停留,便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于是元儿就被宫蒙拉着往前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穿梭。
路上的行人看见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纷纷忍不住停下来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