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梳的很整洁的头发也都散了,发冠不知落到哪里去,身上的红衣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和他血染的痕迹……
月小楼听见匆匆从地上滚起来的柒九气急败坏。
“卧槽!除了我们老板我就没见过这么狂的人,竟然真一路打进来,
瑟的老爹都伤了,瑟回来会刮了老子的……”
她听见左罡张口就给一口血呛的没了声音,那盯着门口男人的眼神也足以让人清楚他此刻的愤恨。
她听到千魇深呼吸的压制,冷冷命令两人及围上来的穹极宫魔卫。
“行了!你们的职务看来真要考虑考虑了,滚出去!”
柒九知道,要不他是打算亲自动手,要不打算亲自接见了,反正用不着他们了。
而且王妃的前任踢上门来,总是有些不方便他们这些外人知道的。
赶紧挥手让所有人撤出去,自动屏蔽耳目。
自己也搀着见着强者就想斗到底的左罡拖走,安抚着他。
“只要天魔两族大战还没结束,总有你和他对上的时候,放心吧!”
果然成果将大山一样的左罡同学带走,至此,成功清场。
这时门口的人垂着的脑袋才抬起来,散乱的发丝中,脸上血迹依然不少。
有他的,也有旁人的,最让月小楼惊魂的是他此刻猩红的眼睛。
“小楼儿,我来找你了……”
声音嘶哑,如同好长时间不曾沾雨露润嗓子了,又好像声带破了,再没有往日的清雅悦耳。
他看到她,就想好看到了黑暗中的光明,明明已经快脱力了,却露出虚软却扭曲的微笑。
他说;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你总是走的很快,
入仙门前我一个不留意你就能先跑去历劫,
丹霞山的时候我还没和你解释一切,你就先跑了,
三年来我想从魔界找到你的踪迹,每次都快成功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昨天在婚礼上,你也不等我,就又先走了……”
他像是抱怨,像是控诉,像曾经怪她不听话,又舍不得大声震她。
月小楼看着这样的他,心头揪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的。
好像与他之间的话,在之前他的婚礼上就已经完全说完了。
千魇在两人之间看着,眼看月小楼虽然不愿开口,视线却已经无法从那个为她只身闯魔宫的人身上移开……
赤目微暗,转身半挡住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先开口道。
“太子殿下这么大张旗鼓闯魔界,就为与本尊的王妃叙旧吗?”
他一句王妃,没将已经魔怔一样的男人唤回神,倒是将月小楼唤回神。
深呼吸,只感觉可笑。
曾经那么笃定的两个人,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柒九说的没错,迟来的深情吗?还真是迟的太久了,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感情了呀?
于是,她开口。
“你没听到我让人带给你的传话吗?”
凤羽确实跄踉着从门口阑珊进来,一步一句道。
“我-不-同-意。”
“……”
月小楼有点烦躁道。
“我没要你同意,你只要知道我不想见你,今天不想被你打扰,
天魔两族的争端还没平复,有的是机会见面,
在战-场上。”
千魇感觉自己平衡一些了,果然她从来不曾让他失望。
就算情丝难断,可她清醒了,就不会让自己继续给这份已经不该存在的青丝牵扯住。
她现在,有他了,他有的是时间将她过去的伤痕治好。
凤羽却是不甘心的,笑意散去,只隐隐可见的扭曲,提剑上来,撕裂了声音的想让她知道。
“我从来都没放弃,楼儿,我就是告诉你,那天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
“我听见了,我也看见了,那天你疯狂的找我,
找了一圈,又回到铅华宫。”
月小楼恍然,反应不过来。
所以他是想说什么呢?
告诉她那天他的选择,告诉她那天他有看到她多狼狈,还是她有多可笑?
千魇背在身后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现在的气氛,真是不好,很不好很不好,他有点后悔让他开口了。
他说;“我听见你说很抱歉,枉费了我所有为你经营的一切,
听见你说做神有今生无来世,让我别再憋屈自己,
听见你说没有你,我要更好更好,更好更好的活下去,
听见你说你很好,遇到我很好,谢谢遇到我,
可没有你,我没法好好的活下去,
我看见了,从那个人给摆在铅华宫禁室里的小灵境台看的清清楚楚,
你不好,我更没法很好很好活下去,
可我没办法,
我听到了,
我看到了,
我没法出去,没法告诉你……
快逃……”
他听到了,他就在铅华宫的深处,他无法回应她,他发不了声音。
锁心咒已经将他折磨的声嘶力竭了……
他从来都不知自己那么弱小,竟然一个锁心咒都冲不破?
眼睁睁看着她忍痛舍弃保护了她一路的宠物,眼看她又落回落网……
那一刻他就想,自己死了或许就能挣脱,或许就能出去让她离开?
可那人多狠呀?封了他内府,封了他所有神力,挣脱的方式……
那几天他是被困在天庭的人,不再是神,更不是没有铅华宫殿份,依然可以闲然自得的凤羽……
他像是想到让她耿耿于怀的那些事一样,有些焦急的将一切都告诉她。
“那个羽串……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想交给任何人,
可他们知道了那是你送我的,
那个女人喜欢,父皇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把私情看的那么重要,
我便给了,
我不是不在意你的心意……
女人也好,
孩子也好,
哪怕你的朋友因为你而魂飞魄散……
我确实没那么在意,
我在意的只有你,
我没办法将任何东西看的比你重要,
我可以放弃那些,只要能够让我们的婚礼进行,
我以为妥协这些,我能让那天的婚礼成功进行,
是我天真,是我忘记那个人究竟有多狠了,
是我天真,以为只有给你天界最高的身份,你的身世才不会被人掣肘,
可我远没想到,他会在婚礼当日,公开你的身世……”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从一开始就是个局,针对她与他两个人做的一个局。
宗禄幽欢各有所需,他与她最大的弱点又是彼此。
于是画了一个饼,设了个口袋,将他与她都装了进去。
幽欢的目的是铅华宫的女主人,以后天后的位置。
宗禄则是对力量的索取,他想要荒神之力。
他同样对权势已经侵入骨髓的执念,所以便是亲生孩子,他都要防乱臣贼子一样……
像对当年光芒过盛的颜商。
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天地之主的权威。
所以这两人一拍即合,从答应他的婚礼请求,到让他教出羽串,都是局……
在听到流光所说的一切后,他彻底明白了。
他们用他与她彼此刺伤彼此,而他最后还给了她致命一刀……
别人伤害了她,他竟也这么做了?
“所以呢?”
与他的激动相比,月小楼却冷静的有点不同寻常。
“你告诉我这些,想让我说什么?”
一瞬间,凤羽感觉身体里的温度,在以一种他掌控不住的力道流逝。
不过一夕之间,她已经……
不在意了?
月小楼叹息,步上前去,将他手上的剑压下,边道。
“三年前在天上的时候,我想与你道个别,想知道你的控心咒解了没,
他们不让我见你,千方百计的阻拦我,
后来我想知道全部,求个安心,知道你来了丹霞山,又喜又怕,还是去找了你,
你给了我答案,没想给我任何解释,
虽然是扎在心上的一柄柄刀子,我也接受了,
你却不接受我任何解释和决定,
最后断绝我与你之间,那最后一份岌岌可危的情分,
三年后,我只需要答案,不需要任何解释。
因为再多的解释改变不了已定的结果了,
我不需要这些解释来化解当时的心结,你与那个女人的婚礼上,我已经彻底将心结割除了,
谁对谁错都好,我们都回不去了。”
“楼儿……”
他垂头看着她,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波澜不惊的眸色蓄满了泪,可能因为他眼睛里早已布满血丝,泪竟是惊心动魄的泛红……
月小楼看着这双如今有些陌生的眼睛,确实依然平静道;
“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倒是也有个好处。”
她这样说,他猩红的眼里闪出一丝小心翼翼的希翼,月小楼又道;
“你让我更明白,我们之间存在的根深蒂固的问题,
你让我相信你,我相信了你,
你却从不曾相信我。”
月小楼遗憾的说;“三年前的种种,但凡你肯信我一分,我们不至于连好好对面坐着喝杯茶的余地都没有吧?
小羽毛,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我不例外,
宗禄不例外,
幽欢不例外,
你……
也不例外。”
痛……
撕心裂肺的痛……
他以为他曾经已经受过最痛苦的疼痛了,他以为在流光说起那些事的时候,他已经尝过真正的刮心之苦。
这一刻才知道,原来比他之前的痛苦更撕心裂肺的,是她亲自告诉他他的罪行多麽罪恶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