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嘿嘿笑着:“这简单。我耍几招给你看看。”
说着,就已经拿起了为卫旌放在地上的剑,当着谢绾的面耍起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老头剑过处,惊起一片风声。
谢绾之前没少看到沈安用剑,她们二人招式都差不多,只是沈安杀意更浓,而老头的剑,禅意更浓。
“你也是和尚?”
谢绾有点意外。
老头收起剑,又坐了下来。
“这会儿信了吧?没想到这你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眼光不错,找到你这么个媳妇。”
谢绾低头翻了翻柴火,明明是她眼光不错,这又关沈安什么事儿。
老头像是看出来谢绾心中所想,笑了笑说道:“以前那小子皮的很,又不爱说话,我那个时候还担心他能不能找到媳妇,说起来,也已经过了九年了。”
“九年?你就一直呆在这里?”
跟这个老头呆在一起呆得久了,谢绾发现每次提起沈安,老头嘴上虽然不说,但语气里都是骄傲。
老头挠了挠后脑勺:“没有,之前一直游历,后来听说他经常来连崆寺,刚好我自幼也长在连崆寺,今年才来到后
山。”
谢绾愣了愣:“那你跟了然。”
老头:“你说了然啊,了然是我师弟,不过我听说他把连崆寺解散了,这败家子,也幸亏师父已经没在,否则,要被他气死。”
谢绾笑了笑:“他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了然知道你在后山吗?”
老头:“知道啊,我瞒着他做什么。
谢绾顿时忍不住咬牙切齿。
都说出家人不打逛语,了然明显已经是惯犯了,也只有沈安,还一直被瞒在鼓里。
“那天你是看到他险些走火入魔,才出面的吧?”
老头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一曰为师,终身为父,那小子从六岁就跟着我到处游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火入魔。”
“那你为什么不见他?”
谢绾更意外了。
老头不说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还是说,你跟他的心魔有关系?”
老头索性闭嘴了。
“嘿,你这丫头,老夫不过是吃你一条鱼,一只兔子,你还问个没完了。”
谢绾认真的看着老头:“你既然是他师傅,你知道吧,沈安是个短命鬼,上次若不是我,他就在那里面出不来了,现在想杀沈安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我们也不是随时在他身边。”
“老夫之前还听说,梁国的公主是个长得好看却没有脑子的疯婆子,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跟传言中的也不一样。”
“你才没有脑子,你才是疯婆子。”
谢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老头翻着柴火,低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谢绾本能的汗毛竖起,她察觉到老头在那一瞬间变得十分危险,还要再细看的时候,老头已经恢复了原样。
“这事情说来话长,但你说的也对,我们也不能一直在他身边。”
“这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沈安出生的时候,太上皇就请道士为他卜过一卦,结果几个道士下来都说沈安命主杀戮,活不过二十五岁。”
谢绾收拾柴火的动作一顿:“主杀戮?我还想问问你,沈安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煞气?”
提到这个词,谢绾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过很多东西。
有漫天星辰,还有昆仑山。
在她那个时期,占卜星学之说十分流行,她叫得上名号星辰就有好几个。
什么紫微、破军、太微、天市垣,在人间各有说法,其中,破军就是代表着杀戮,破军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每次出现的时候,天下必将大乱。
只是不知道,沈安是不是这个破军。
大破必有大立,自是杀戮过多的人,一般都死的不能再惨。
被火烧死,被铁人杀死,这种都已经算是还好了。
只可惜这些东西谢绾本就了解的不多,现在又是白天。
但要真的是,那沈安的出生代表着什么,也就不用明说了。
现在星学之说,虽然不想从前那般疯狂,但是像沈安所在帝王之家,几乎都把这些东西奉为高镍。
对于谢绾能看到这些东西,老头不禁有些的疑惑。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谢绾两眼。
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
风吹过来,谢绾打了个哆嗦,紧了紧披风。
“甄妃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沈安长大一些,越发的不爱说话,虽然他文才武艺在几个皇子中都不错,可一直不得皇上的宠爱,甄妃不知道从谁那里得知青阳丹可以改变沈安的命格,不惜出手去偷青阳丹。”
老头的声音低沉,谢绾也听得愣愣的。
又是青阳丹。
“青阳丹不是能影响晋国的气运吗?”
谢绾问道。
老头直起身子,眼神中莫名带着几分哀凄:“所以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甄妃偷了青阳丹之后,太上皇的震怒了
谢绾点了点头。
“但是她没想到青阳丹没用。
如果有用的话,沈安的命格就已经改变了。
老头点了点头。
“只是没想到青阳丹也跟着失踪,太上皇那个时候,很爱甄妃,但这事情当时在宫里面闹得很大,紧接着外族又接二连三进攻晋国,太上皇不得不亲自带兵,太皇太后幽禁了甄妃,甄妃在之前找到了我,让我把沈安带走。”
火堆烧得荜拨作响,谢绾:“然后呢……”
“然后,没过几年,太上皇驾崩,先皇登基,我带着沈安在外面游历,偶尔会接到甄妃的信。”
“沈安在宫里面生活这几年,跟谁都有距离,唯一能处得来的,就是先皇,先皇一直将沈安视为亲兄弟,但是那个时候,晋国还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太皇太后想要沈安成为先皇手上的刀,他每过一年都会有一次考核。”
“有的时候,我会跟他说具体的任务是什么,有的时候不会,那一年,甄妃答应沈安,只要沈安能通过考核,他就能回到甄妃身边。”
“他以为那一次任务也是我安排的,但其实那次任务我丝毫不知情,都是太皇太后一手布置的。”
火架上的兔子已经烤得有些焦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
谢绾大概能够猜到,太皇太后的任务,定然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沈安也是在那吃一次任务中,留下了心魔。
但是那个时候,不管是沈安还有面前的老头,他们虽然远在天边,但是都是别人手上的棋子。
而且那个时候,沈安才多大。
对亲情的渴望,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当年他的任务是什么?”
“甄妃死在了铁人的身体里,是沈安亲自动的手。”
一阵风吹来,谢绾打了个寒颤。
她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只觉得脚底钻进一股寒气,幸亏她当时忍住了没问沈安。
两个人半响没说话:“所以,这些年,你一直不愿意见沈安?”
老头点了点头。
谢昭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了,前段时间沈安去祭拜甄妃,不过那是一个衣冠冢,那甄妃的墓在哪里?”
老头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墓。”
谢绾心底闪过一抹心疼,搓了搓手把兔子转到另外一边烤着。
“据我所知,沈安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査明白,其实你不用再躲着他。”
老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很多人走走不出自己心里那一关,就像沈安也一样,只是她不愿意看到,沈安的痛点被当成软肋。
她没有强求老头,只是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是否有可能改变沈安的命格。
“青阳丹……应该是在沈长兴那里,能不能改变命格我不知道,感觉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甄妃又是从哪里听说,青阳丹可以改变人的命格的?”
老头顿时抬起头:“丫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当年甄妃已经试过这方法不行,并且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不用再去试了。”
“我想当年的甄妃,也知道去偷青阳丹死路一条,但她还是做了。而且……”
谢绾顿住,没有再说下去,她觉得每次靠近青阳丹,心都跳得特别快。
有的事情,总要试试的。
“而且什么……”
老头追问。
谢绾回过神:“沈安一直在追査先皇的死因,就现在来看,先皇当年已经査到青阳丹的下落,但是在最后一步,还是着了道,所以这件事情就算我不提,沈安也不会放弃。”
老头无奈的把扇子转过来,对着他扇了扇。
飕飕的冷风扑面而来。
谢绾想提醒他,现在是冬天,还只止住了,或许他也需要冷静一下。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要考虑过几天和我一起回去?”
老头摇了摇头。
“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我,还有你那个小丫头。”
谢绾点了点头,明白老头的无奈。
说了这么多,老头也没有什么食欲,眼看着卫旌就要醒了,老头起身放下扇子要走。
“丫头,改曰再见。”
谢绾急急忙忙喊道:“聊了这么多,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老头也是说走就走的性格,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转身走向深山,宽松的短褐被风吹得鼓起,老头的声音随着风传过
来。
“俗家名字谢伯讳。”
话音落下,人已经不见了。
“谢伯讳。”
谢绾回过头,默念了一声,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兔子已经糊了。
“哎呦……糊了糊了,阿蛮快拿起来。”
没过多久,卫旌也跟着醒过来。
谢绾丢了半只兔子给卫旌。
卫旌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了周围一眼,犹豫着问道:“我刚刚又睡着了?”
谢绾点了点头。
卫旌连忙站好:“刚刚没有什么人来过吧?”
谢绾嘴巴里都是肉:“能有什么人?赶紧吃吧,等会儿都冷了。”
卫旌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谢绾在山上过得快活,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月。
沈安派人来接谢绾。
白色的雪覆盖满山,小和尚身上穿着一件夹袄,谢绾身上是一件白翎红色刺绣的披风,阿蛮还有卫旌站在谢绾身后。
四个人辞别了然。
谢绾:“这都快过年了,山上也没有什么人,和尚,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了然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脸色枯槁,眼神也没有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