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棕铁青着脸说不出话,一双戾气凸显的眼睛似秃山中的狼眼,怔怔看着倒戈相向的手下。
而霍小兰,难以抑制地抖着身体,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
须臾之间,她所有的得意化作震惊、又转为了狼狈。
“怎么可能?”霍小亭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该庆幸吗?否则陆棕六亲不认下了狠手,你真得以为自己躲得过?”
霍小兰自知理亏,抿紧双唇不肯再出声。
方才陆棕突然的态度转变,似一把弯刀,将她本就已淌着血的内心搅得血肉模糊。她瘫坐在地上,手指用力扒着地面,指甲深陷进地毯之中,眼下一片湿润,淌进心中苦不堪言。
转瞬之间,数名下人将陆棕死死地禁锢了起来。
“陆总,”其中一人说道,“要送去警局公事公办吗?”
陆寒城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道:“带回老宅吧。”
少顷,一行人回到陆家老宅,清冷的宅子登时“热闹”了起来。
“怎么这么吵?”在楼上听到动静的杜茹闻声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陆寒城和霍小亭,话中有话道:“三弟,爸喜欢清静,你带着这么多人回老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掀房顶呢。”
陆寒城掀起眼帘瞥了一眼,并未出声。
霍小亭没忍住道:“掀房顶?嫂子这话只说对一半,是我们陆家出了败家子,恨不能将老祖宗的棺材板给掀起来。”
“霍小亭,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小亭懒得再答,依偎在陆寒城怀中朝后招了招手,转眼,几个人押着陆棕走了上来,霍小兰亦失魂落魄跟在身后。
“阿棕?”
看到陆棕的狼狈模样,杜茹慌张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掉了只鞋子,那只鞋顺着栏杆缝隙从二楼掉落在一层的一方水池中,吓得池中的鱼儿纷纷散开。
杜茹皱眉看了一眼,也顾不得光着一只脚,一高一低踩着到了陆棕面前。
“你们是谁?干嘛绑着我儿子!”她骂完,定睛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人正是陆棕家里的佣人,平日里虽见得不多,但断然不会错。
“你们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吗!放开!”她一面说一面去推那几人,奈何她一个女人,又势单力薄,几番对抗下来,那些人反倒将陆棕押得更紧了些。
“三弟!”她回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可是你的侄子!这些下人是听了你的命令才这么做的吧?阿棕怎么了?就算他犯了什么小错,犯得着这么对待他吗?你马上命这些人松手,否则我就……”
她挺胸深吸口气,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措辞用来恐吓,索性直接去推搡那些下人。
忽地,头顶传来一句:“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众人噤声,循声望去,是叶瑾。
叶瑾本已经休息了,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声音越来越大,只好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想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楼下这样一幕。
说完,她朝房间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老爷刚睡下,你们一群人在这里演什么大戏?老大家的,你是陆家的媳妇,怎么反倒像个泼妇一般?”
教训完杜茹,她顺着看到了垂头丧气的陆棕,脸上的神情更难看了些,正要开口问,又发现陆寒城正一脸玩味盯着眼前的一切,心下了然,便抿了嘴唇朝楼下走去。
“寒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瑾走到楼下,正襟危坐于首位之上,环视眼前一周,严厉问道。
“妈,我的好侄子给我送了份大礼。”
说着,他拿出手手机,方才通过针孔摄像机录下的视频已经全部保存在了手机之内,陆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处遁形。
陆棕得意忘形的嘴脸和对自己三叔下手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叶瑾面前。视频播放结束,她冷睨一眼杜茹,道:“老大家的,你过来看一看。”
方才视频播放时,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了杜茹耳中,本理直气壮的她登时坐立难安,听闻叶瑾让她去看,忙推脱道:“三弟的事,我还是不掺和的好。”
“不,不止是寒城的事,主角可是陆棕,你这做母亲的,无论如何也该来看看自家儿子在外面是什么样子,而且是在面对自己三叔的时候。”
闻言,杜茹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走到叶瑾跟前,皱着眉看向手机,眼神闪烁。
她已然料到陆棕惹了祸,可万没想到竟下了这等狠手。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播放完毕,她已经由方才义正言辞的模样变得畏畏缩缩,话也不敢说,大气亦不敢出。
“看清楚了吗?”叶瑾冷冷问道。
“没……不,看清楚了。”
“视频里的是你家陆棕,你不会否认吧?”
“我……那不是……不……我是说,阿棕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让我问问他好不好?”
“呵,”叶瑾笑道,“故技重施,无所谓了,你去吧。”
叶瑾战战兢兢走到陆棕面前,颤抖着沉默片刻,忽地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因为力度太大,连一旁的霍小兰都吓了一跳。
“阿棕!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连你三叔都敢动!”她一边骂一边打,接连又在陆棕脸上落下数个巴掌,偌大的陆家老宅内,人虽多却异常安静,那些巴掌一个响过一个,没一会儿,陆棕双颊就红得可怕。
一番质问下,陆棕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轻道:“成王败寇,是你儿子我不够狠。”
“你……”看他没有半点儿悔意,杜茹登时气得嘴角颤抖,“你说什么胡话!”
说着,她将矛盾对准了一旁的霍小兰,指着她的鼻子问道:“说,是不是你?一定是你蛊惑了阿棕,否则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你这个害人精!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陆家的媳妇!”
说着,她抬手就去殴打霍小兰。
霍小兰想躲又不敢躲,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杜茹一阵撕扯,没几下,就将霍小兰单薄的外套撕得稀碎。
霍小兰哭哭啼啼道:“妈……不,陆太太,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啪!
一声震响。
叶瑾用力拍了下桌面,厉声道:“老大家的,你还嫌陆棕丢人没够吗?是不是你这个当妈的跟着一起闹,你就满意了?”
杜茹无奈,只能喘着气收回手。
她狠狠剜了缩成一团的霍小兰一眼,再起身,一副可怜的神情对叶瑾求道:“妈,阿棕一定是有苦衷才这么做的,但我知道,错了就是错了,我替他认错,行不行?”
叶瑾摇摇头,叹道:“陆棕之所以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因为你什么责任都替他担着,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我清楚!”此时的杜茹已经不敢有半句顶撞或质疑,叶瑾说什么,她应什么,却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那就让他自己认错。”叶瑾最近入睡越来越早,大晚上闹成这个样子,她倍觉头痛,佣人方才眼明手快上了参茶过来,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神思倦怠。
闻言,杜茹忙踢了自己儿子一脚,怒道:“阿棕!没听到你奶奶说什么吗?快认错!”
狠狠挨了一顿打的陆棕此刻就像一只落水狗一般狼狈,他抬眸看了看叶瑾,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毫无感情地问道:“认错?我跟谁认错?”
“你这个畜生!”杜茹怒骂道,“当然是跟你三叔!”
她又抬起了手,可终究没再落在陆棕脸上,自己反倒泣不成声。
看她那个样子,霍小亭不忍直视,低道:“陆棕,你妈妈为了你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该自己扛起责任,你现在这副姿态,我都替你脸红。”
陆棕浑身打了个激灵,缓缓挺起胸膛,面向陆寒城道:“三叔,我错了。”
陆寒城眉梢一挑,饶有意味问道:“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陆棕似有不甘,可看着一边哭泣的杜茹,也只好忍气吞声高声说了一句:“三叔!我错了!”
说罢,他深深埋下头不再言语。
陆寒城盯着他冷冷看上半刻,缓缓道:“好,我知道了。”
众人愣住。即便是霍小亭都惊讶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没有人会料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饶了陆棕。
陆棕猛然抬起头,似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饶……你肯饶了我?”他的声音极其微弱,但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今天饶了你不是真得相信你会改过,而是——”说着,他冷睨一旁畏畏缩缩被下人搀扶着的杜茹,又道,“而是看在我大嫂的面子上。”
杜茹闻言,蛮力推开身边的佣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三弟,念你还在喊我一句‘大嫂’,真得不要再为难阿棕了,”她泫然欲泣道,“当初我生下他时难产,生了两天两夜他才来到这世上,你万不能因为他一时的疏忽就断了我们这一房的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