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踉跄跄地回到家。
爹在他的屋里他的床上。我知道他没睡,因为他睡了会发出很大的鼾声,而今天却没有。能想象,在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想着事情。
我躺在炕上完全睡不着,思绪紊乱。于是爬起来收拾东西。
一堆书、笔记、钢笔、铅笔、毛笔,都放在一个木箱里,旧衣物装在一个包袱里。然后看到了那个匕首、玉坠和三本书。
我戴上玉坠,把它挂在胸前,冰冷的它贴着跳动的心。
那个匕首挂在腰间。既然也算东方家的人了,平民不许带刀具的律例对我是无效的。
那三本禁书怎么办?普天之下被文字罪害死的人总是最多的。我决定把它们分散开来,都装订入那一堆书中。反正世上识字的人也不多,况且检查行人的兵户也被禁止识字。
于是又打开书箱,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摆在地上。有些是钦定四书五经,皇家书店卖的;有些是官书,官办书店卖的;有些是私书禁书之类,书帮印的,虽然非法,但一般没人管。我把它们的书线都拆开,然后把那三本书也拆开,把三本书都分散进其它的书里去。
爹也过来,默默地整理。这些书都是爹买的。书费是非常贵的一笔钱,都是爹起早贪黑卖积肥换来的。而他起早贪黑的辛苦,却把我从他身边拉走。
每一本书、每一篇日记都是一段一段的记忆——然而大部分都是不堪的记忆——甚至是混乱的、虚假的记忆。
我看着书里写的事,想象着我是书里的主人公,来逃避痛苦的现实。
我写假日记,是为了让别人看我的假日记。
我的确摆脱了现实,但也因此混淆了现实……
……
我和爹都靠在炕墙上。
爹突然说:“你要走了,我最后给你讲一次故事吧。这个故事我讲过很多次,但我还要再讲一次。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王国。王国里有一个王子,王子和外国的公主有婚约。一天,王子成年了,他必须爬山涉水,去寻找她的公主……”
半梦半醒。梦中梦到了爹和小伙伴们,醒来看见爹靠在炕墙上看着我,然后再沉沉睡去,然后再不断地醒来,看着爹看着我……
夜色一点一点褪去,天空显出鱼肚白,冬日升上来,却没有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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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入我的梦中:“赵大牛,该上路了。”
各种梦都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