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快一年了,直到最近才适应现在的生活。
最开始,我从深夜的噩梦中醒来,分不清是在中原还是在长安。周围一片漆黑,意识一片模糊。
我四下摸索着。我摸到了柔软的床铺和被褥,摸到了书桌和台灯,灯光刺痛人眼。我看到了阔绰的房间、天花板吊着的水晶吊灯、落地窗上的白色毛呢窗帘,这时房间外服侍的小太监过来问好,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已经不在中原。
我走出房间。皇宫的宿舍区满是密密麻麻的房间,房间里住满了密密麻麻的下等太监。走在空旷漫长的走廊中,偶尔有起床撒尿的太监,走廊两头是偷懒酣睡的护卫。两边的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梦话,显得皇宫更加寂静。
走到走廊的尽头,深夜的帝京出现在我的脚下。
长安是个宵禁城,却也是个不夜城。无数的路灯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宽阔街道,地面安放的探照灯照亮着每一座高楼上的皇帝肖像,连串的彩灯勾勒出高楼的轮廓。尽管这是现实,但它更像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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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深秋,外面的温度已经很低了。
皇宫里一年四季都是恒温二十六度,人们永远穿着单衣、戴着鲜花,好像活在天堂;皇宫外的奴仆则风雨加身,仿佛活在地狱。
众多奴仆在长安看守的监管下出来打扫卫生。他们跺着脚、哈着气,拿着各种工具。
他们趴在地上打扫着京城街道上的每一条路缝,清洗每一块石砖,捡起每一片树叶和杂草。他们双膝跪在地上,全身已经湿透,认真地一点一点往前挪;一旁穿着蓝色制服的长安看守在盯着他们,不时地脚踹和鞭打。
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女孩子抬起头朝我这边望过来。
她的脚下刚好是探照灯,冲天的光柱照射着她清秀的面庞,落在一座高楼的皇帝夫妇肖像上,她的头影遮住了皇帝的肖像。
她穿着黄色的囚服,而囚服已经破破烂烂,连她的身体都遮不住。
她望着我——太远了,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能想象她的绝望,或者,连绝望也没有了。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我们没有关系,但这一瞬间,我们有了关系。
傍边的看到她在发呆,一鞭子打在她的头上,她倒在地上。旁边的人毫无反应。看守继续踹她,她才慢慢地爬起来,继续俯下身子刷洗街道。
他们慢慢地蠕动,队伍长得看不到头,看不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