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轻轻点头,躺倒在床榻上轻轻合拢双眼。慧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路传到外间,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语气像看见新鲜玩意儿的小孩子一样轻快:“红泥说,殿下前几天叫人去买了些松茸回来,给你补身子的。这种黄金不换的东西,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蘑菇。”
她揭开小盅上的盖子,一阵浓郁香气就飘散出来,红泥用松茸加了乌鸡,叫人盯着炖了几乎整整一夜。
慧安把汤送到幼安面前,红泥紧跟着便走进来,人并不上前,眼神却牢牢地盯着她的动作。幼安起身时正好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只从慧安手里接过小盅,细细吹凉了才喝下去。她知道红泥一定是得了李旦的叮嘱,要小心盯紧了慧安,上次红泥别有深意的几句话,她也听明白了,人心难测,多一分小心总是对的。可要是因为慧安有那么一点点变坏的可能性,她就不管不问地疏远这个姐姐,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因为皇帝的身体始终没有起色,这一年的新年,宫中的庆贺和饮宴都少了许多。饶是如此,李旦在正月里还是比平时忙得多,有时晚上回来,幼安已经先睡下了,他便除了外衫才进来,先在暖炉旁彻底去了身上的寒气,然后才会到床榻上来。
幼安因为从前也在天后身边值过夜,其实一向睡得并不实,听见李旦已经放到最轻的脚步声进来,就已经醒了,只是并不起身而已,只怕李旦觉得吵醒了她,以后要在外间坐到天亮了。她有时眯着眼睛看过去,火苗把李旦侧脸的轮廓勾勒得线条深邃,他就那么定定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像年下这种合宫大宴,武氏有官职、爵位在身的人都会到场。李氏的皇子日渐凋零,武氏的人气倒是越来越兴旺了,每次都像约好了一样差不多同时到场,坐席又挨得很近。在那些累世高门的眼里,武氏众人金银遍身,简直像暴发户一样粗俗,在宴席上高谈阔论,内容无非就是夸赞天后的功绩,也实在算不上高雅。可是不管他们怎样在心里鄙薄这些人,武氏的声威还是越来越壮大了。
幼安始终记得,多年以前武三思在马球场边向李氏皇子挑衅时,李旦一语双关、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畜牲就是畜牲”,让武三思当场变了脸色。他心里到底还是一个颇为自矜身份的人,眼下的情形,他在宫宴上必定不好受。
可她一句话也问不得,每到第二天早上,李旦便会继续神色如常地跟幼安说话,跟她讨论乌鸡怎么变个花样会更好吃、何处籍贯的奶娘比较细心勤快。
好在有李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