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一场,不留点儿什么互作念想么?”
苏陈伸手就拽住了薛如曼的衣袖,眼却是直看向周安瀚。
一下子就把两人都留住了。
“娘娘!”二乔真是服了,急忙拉住身边的其他宫女往这边挡:“这可是正道上,您收着点儿啊。”
苏陈哭笑不得,正要松手,指甲勾住了薛如曼的衣服,拉扯到她的指尖,她这才看到自己的指甲劈了。
薛如曼的衣袖都被勾出丝了,一时还弄不断,苏陈直接把劈的那小片指甲拽了,顿时更加参差不齐,不过好在衣袖是松开了。
“真是对不住,薛神医这……您要去换身衣服吗?”苏陈是真的感到抱歉,她不是故意的。
薛如曼说:“你一向叫我公子,叫我神医,是有事所求吧?”
苏陈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耽误不起,那就不避讳了,麻烦你了。”
她直接伸手,袖子一掀,露出手腕,递到他面前。
薛如曼左臂平放,略垫着她的手臂,右手探上她的脉搏,微微垂眸,认真起来。
周安瀚就在一旁看着,不仅不着急,还有些担心:“老薛你仔细点儿,好好给我妹子看,她这身子骨,在宫里早晚会被人拆了。”
薛如曼没说话,苏陈却是笑了:“有那么夸张吗?没谁能欺负到我了。”
“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周安瀚微瞪了她一眼:“你在那人身上亏没吃够?”
不能指名道姓的说,但谁都听得明白。
苏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上面是薛如曼袖长的手指,大概是常年接触药草,他的指尖颜色不正,正看着,他收起手指,放下了手臂:“娘娘身体无碍了,郁结已消。”
“果然,看的开了,没什么放不下的。”苏陈一笑,抬手抱拳:“哥,薛公子,我本来是要送你们的,现在耽误了这么久,别的没有,送你们一人一张图吧,能做出来就能用。”
她说着话,手腕一翻,一手一张图样,一手送一人。
她还是老样子,伶俐可爱,似乎一点儿都没变。
周安瀚伸手接了,直接揣进胸口:“好,那我们就此别过,你等我得胜班师回朝。”
“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薛如曼摊手:“那就请娘娘为我们祈福吧。”
苏陈下巴一扬:“我辈得胜岂靠祈祷?我心与你们同在!一个月后,我会送女子入营,为你们加油助威!”
周安瀚抱拳:“那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不能再耽搁了,时间已经容不得了,他看了一眼薛如曼,又深深看了一眼苏陈,转身往宫门外走去。
苏陈看了一眼二乔:“你还快跟上?马车都在外面等着呢。”
二乔福身:“娘娘保重,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那必须得是好消息,要是让我知道收成不好的话,你试试。”苏陈半真半假的说笑着,挥手再见。
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虽然还跟着两个宫女,但苏陈就是觉得又送走了一批人。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出了宫门之后便转身往回走了,天空中有鹰盘旋,发出尖利的鸣叫。
苏陈抬头,随即伸手,架起了手臂。
那鹰鸣叫一声,俯冲而下。
“啊!”
苏陈身后的宫女惊叫着要躲,那鹰却翅膀一收,抓在苏陈的肩臂上,昂首睥睨着这些凡人。
这不是她驯养的,但确是鹰使,爪子上绑着竹制信筒,抽出扣帽,就牵出了信纸。
苏陈捏着信就把鹰送飞了,然后才展开信条——是萧厉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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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皇上!”
孙柔茵被拦在钦华殿外,她不依。
见福躬身陪着笑:“娘娘,您就别难为奴才了,皇上现在正忙,真不得空见您……”
“让开!”孙柔茵自持身份不能伸手,但是态度坚决。
她越是这样见福越是不能让她进去,正僵持着,苏陈到了。
即便她如今做了贵妃,也还是那样,不见华贵不见弱,还是那个清清爽爽的她。
她一过来,就接了见福这一难:“怎么了这是?柔妃最重规矩了,这可不像你啊。”
见福急忙说:“回贵妃娘娘话,柔妃娘娘非要见皇上,但皇上现在正忙,真没空。”
苏陈点头:“那就等一会儿吧,我也有事找皇上。”
孙柔茵眼一瞪:“我这事不能等!”
“怎么,是一时三刻就要死了么?”苏陈沉了脸:“如果不是,就等着,本宫给你脸,你不接着,也不用再给你了。”
见福急忙合掌拜了拜:“娘娘,忌讳啊,不可说!”
宫里是忌讳说不吉利、不干净、不合礼的字眼,苏陈知道归知道,但就是会说出来,就像是平常的话。
她看了见福一眼:“你少说点儿吧,我心情不好。”
见福急忙低头,不再说话了——不过心里还是觉得贵妃娘娘好,心情不好还不随便发火,在宫里,没几个这样的,多少人都是有火就找个出气的,谁碰上谁倒霉,还会给你解释?
苏陈是看到了那个信才心情不好的,本来送别是平常事,人生就是在不断的离别里,但萧厉出尔反尔,真是让她憋了好一口闷气——人都假死送给他了,现在竟然说,这不是萧良媛的意思,她还是想回宫。
出了那道门,是她想回就能回的?
但萧厉会为她做到,那便是要闯回来了,无外乎带兵攻城或者单骑护送,但是无论哪种,萧良媛是再不能回来的。
她既然想死,苏陈能成全她一次,也能成全她第二次。
站在钦华殿门口,孙柔茵的眼神在苏陈身上,苏陈的眼神没有聚焦,思绪万千。两人就这么等着,十分安静。
门从里面打开时,苏陈神色一收,看了过去。
出来的是孙如和李学士,还有几个文阁的大人,见到门口有娘娘,立刻低头行礼。
苏陈稍微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们走过去,孙柔茵没有看她爹,直接就往里面进,越过了苏陈。
这举动……众人都看到了,孙如脸色都变了,急忙转身想要叫住孙柔茵,但孙柔茵已经叫着“皇上”进到里面了,他只好看向苏陈。
即便苏陈面无表情,他却是态度诚恳:“娘娘恕罪!”
苏陈一笑:“孙相哪里的话,这可轮不到我恕罪,您还在这儿呢,柔妃在我之上呢。”
“臣,惶恐……”
这话分量太重,孙如听完,站都不敢了,立刻要跪。
苏陈伸手就把见福给抓了过来,直接推到孙如身前,挡住了他的行礼:“孙相别难为我,您这一礼我可受不起,见福,送诸位大人。”
“是。”见福立刻应声,扶着孙如就往台阶下走:“相爷,您慢点儿,天冷路滑,今天周三。”
这是什么意思?孙如不明白见福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个,但见福已经把他送到殿外的路上了,已然转身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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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腾润刚才确定了京城周报,和文阁的几位大臣说了一下,让孙如牵个头,刚搁下笔,孙柔茵就进来了,张口就说自己有孕月余。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说:“那就好生养着,朕让太医去伺候,昭告六宫。”
“谢皇上,”孙柔茵顿时笑了,直接凑过来:“皇上,臣妾还有一事……”
“就你事多。”
有个声音说了赵腾润想说的话,他抬眼看过去,果然是苏陈。
孙柔茵脸色一沉:“事关皇嗣,再多的事也不算多,这话是谁说的?”
苏陈微微沉眸:“那你就直接说,拐什么弯打什么硍?赶紧说!”
“你!皇上,你听听她说的话,这是贵妃该说的吗?”孙柔茵本来就离赵腾润不远了,此时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撒娇。
赵腾润沉了脸:“朕自会交代下去,你有事就说,没事就回去养着,贵妃行事,轮不到你置喙。”
孙柔茵被堵的憋红了脸,眼眶都红了:“皇上……”
她迟迟不说正事,苏陈不想耗着,直接把那一纸信条拿了出来:“皇上,萧厉的战书,无论他目的是京城还是皇宫,都要早做准备,臣妾请战!之前,臣妾放过他,他既要找死,臣妾就把当初的一并收回来。”
赵腾润顿时皱眉,起身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纸条。
孙柔茵却是嗤鼻:“贵妃娘娘,您还当您是以前呢?”
她格外咬重了“贵妃”二字,一脸的鄙夷。
苏陈连看都没看她,只看着赵腾润——只要他答应,她还能把北疆的风土植物带回来。
赵腾润看了那几行字,只问一句:“如果你去做了,是不是心里会舒坦点儿?”
苏陈顿时笑了:“是。”
这自不用说,只要不在这儿,她就是舒坦的。
赵腾润转身回座:“那你去吧,之前你是先锋将,品级略低,朕再给你个……”
“不用了,名号都是虚的,你给我十个暗卫,五个轻羽卫就行。”苏陈笑着,眉眼弯弯。
赵腾润点头:“好,什么时候要?我给你准备。”
苏陈本来想说现在,但他这么问,自然不会让她此时就走,她看了一眼孙柔茵:“明天。”
赵腾润本来提笔给她写手谕,听她这么说,抬眼看她,便看到她看了孙柔茵,正收回眼神,话到嘴边稍止,说:“孙氏,你该回去了。”
孙柔茵正扶着肚子,想要再撒娇卖萌的,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皇上给压下了,顿时脸都苦成一团了:“皇上,您不能太偏心了吧?”
赵腾润抬头,忽然一笑:“你若是能打,朕也让你去。”
孙柔茵一噎,很是不甘的看了苏陈一眼,转身往外走——皇上都撵她了,她怎么再赖在这儿?
苏陈看着孙柔茵的背影说:“刚才孙相看到她越过我,就要给我跪下,我让见福扶住了,说真的,孙相如今权势,我见他还要低三分呢,哪敢受他的礼?”
赵腾润说:“孙卿倒是懂事。”
“他在我面前懂事有什么用?我年儿半载的才见一次,他在你面前懂事就行了,”苏陈话锋一转:“这次我出去,能不能保密?”
她这次要真出去的话,可是明着危险的,就算她不说,赵腾润也会保密的,会安排她的替身,但她既然自己都说了,他便不瞒她:“见福,你去把人带过来。”
苏陈一开始是不解,见到人之后就有些惊讶,虽然只是乍看像,但如果化妆,十成十的像。
“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的?”苏陈围着这姑娘转了两圈:“比我瘦,不行我得减肥,说句话。”
这姑娘动规矩的,福身行礼:“娘娘万安。”
苏陈掀了一下她的裙子,扯了她的袖子,把姑娘都给吓呆了,不知所措。
苏陈说:“两眼如刀,浑身似玉,风流第一佳人。及时衣着,梳头京样,素质艳丽青春。”
赵腾润被她逗乐了:“你夸她还是夸你自己?”
“夸她的,她会跳舞,声音也不错,应该也会唱吧?”苏陈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顺着脖颈往下抹了一把,一把撸到膝。
赵腾润看的莫名,那姑娘惊的连呼吸都忘了。
苏陈微微摇头:“不动不走不近观的话,还有那么点儿像,其他的都不行,不过从这儿出去,没人会怀疑她的真实性,正好,来来,换衣服。”
赵腾润伸手把她拦住了:“既然她不像,那就让她再跟着你模仿几天。”
苏陈抬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早去早回啊,皇上,他估计就是想趁着过节的时候动手,再晚那就明着干了。”
说完,她拉着那姑娘往殿后去,那姑娘虽然眼神惧怕,但一点儿反抗都没有,苏陈换衣服的时候很是利落,又指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哪哪都好看,能借我一支簪子吗?”
她急忙跪下了,正在苏陈手边:“娘娘说笑,您看上哪一支,您随便摘。”
“我借用一下,也不枉你我有这几分相像的模样。”苏陈摘了支样式简单的,直接插在自己头上,先一步出去了。
一出来就见到赵腾润面色发沉,直接问她:“你非要现在就走?”
苏陈穿着这香味颇重的衣服,到底有些嫌弃,但还好不呛,她直接过来,几近耳语:“除了你之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知道我出去不安全,所以尽量缩短时间,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趴在他怀里的,虽然没凑近耳朵,但也是脸贴脸了,眼睛里清晰的倒影出对方的重重叠叠的影子。
赵腾润心一软,收紧了手:“你知道我对你是……”
苏陈食指竖在他唇上:“我知道,特别知道,毕竟我出身不高样貌不足,还不尊规矩不生孩子,我自己都忍不了我,你却对我宠到这份上,我还有什么不懂的?我爱你,我只想为你做事,解你忧除你愁,不做你的软肋,只做你的后盾。”
赵腾润握住她的手:“我爱你,是你的表达方式?”
他还真会挑重点,苏陈略羞:“我特意把这一句放在这一堆里面,你还是挑出来了,这句用此时的话说,是:我心悦,爱慕你,哎呀,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到底是害羞了,说不下去。
——头一次说这种话,说完心里都觉得很羞。
赵腾润低低的笑出了声:“我还记得你给我做过情诗,那不是你真心的?”
“那是念别人的,我不会写诗,虽然那也是我心意,但我还是得承认,我没文采,只能算是识字。”苏陈立刻解释。
当时她念的时候就没说是自己写的,只是哄他高兴的,和此时的心情不一样,那念着没感觉,哪像现在,说一句,自己脸红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