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初起时,值夜人还没觉着,等到烟味已经扑鼻,他们才一个个惊醒,立刻七嘴八舌地惊叫:
“窗户起火了!起火了!都起来呀!”
喊声惊起了各房间睡着的人们,一个个都披衣跑出,惊问怎的了。哨兵们指着那熊熊燃烧的八个窗户,急得结结巴巴,说:
“那火——那火——也不知——也不知——怎的起——起——起的!”
众人一看,果然火势不小。但怎么烧起来的?地上没火,门口也没火,难道是在窗外点的?
可窗外只有一条三尺宽的小道,还有栅门挡住入口,路旁便是百十丈的悬崖峭壁。谁有那般胆子,敢深更半夜从那儿过来?
一些人就跑去提水泼救。
还有些人怕是灯笼惹的祸,就跳上桌子去取下来。谁知忙里出错,反又打翻了两个灯笼,于是纸笼热蜡,在桌上也烧了起来,幸亏很快就扑灭了。
老道走出来,右手在鼻子前扇着烟味,皱眉道:“谁个这么不小心?”
但再一看,八个窗户齐齐烧着,这就不像了,忙叫:
“快去洞外看看,是不是来了官军!”
头头发话了,便有几个人跑到大门处,先打开小观察窗看了一看,说声:“没人!”这才轧轧响着打开大门,冲到外面。
看了一圈回来,都说:“外面窗下没人!”
老道骂道:“自然没人!有人才见鬼呢!那厮们抛完火把自然就躲开了,还等你们请进来品茶喝酒不成!还不再向远处搜查呢!”
于是又添了十个人,一起再次冲出,嘁里吭啷,在窗外小径上来回察看。
但真若有人扔火把烧高窗,残留的除脚印外,总该留有个把火把残段的,却一个烧残的也没找到,这才一起回来,严肃地交差说:“真的没有。”
这时八个窗户便似八个火炬,在暗夜中照耀了好一阵子,已经烧得差不多,没烧空的也残破不堪,不足为虑了。
有人开始疑心是囚犯捣的鬼,说:“不要是这小子放了什么烟花吧?来时老师伯搜了他的身没有?”
白思孟坐在铁笼里,见几人跑来狐疑地察看,便啐一口,不屑地说:
“跟你老子我有屁相干!便是有烟花,我能点着吗?还扔到那上面去!”
老道固执己见,摇头道:
“倒不要冤枉了他。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定是那厮们来营救笼中这小子,进不来便放火。
“方才叫你们开门,老夫就是要看看来的究竟是谁人,好不好一起拿下,都送到铜坞去献俘,交由张某人慢慢熬审,从严处置!既然找不着,那便无事,便齐去收拾一下,各自睡吧。”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便听两个老看守叫起来:“海上有船!”
其余朦胧中的哨兵都惊惶地睁开倦眼,问:“什么?什么?”
“海湾里来了两只大船!”一个老看守叫道,“难道昨夜那番野火是他们放的?”
“什么?什么?”那些人都跑过来,用各种办法攀到窗边。
两个老看守得意洋洋。
原来,守夜的人规矩不能睡死,责任在心,都比别人清醒些,天快亮时都起了身。
这时辰左右无事,长官也快起来了,他二人要显示勤快,便移了张方桌到窗户边,站上去清理窗户上的残棂焦框,又扫又擦。
正忙活时,突然看见窗外山崖下的海面上,停泊着两只外洋三桅大帆船。起初隔着晨雾还怕看的不真,到天光足够了他们再仔细辨认,果然不错,这才尖叫起来。
老巢外头的海面平素少有船到,这次一来便是两条大的,还是外洋船,那都是带着炮的,的确是非同小可。
哨兵中有那脸面大些的,也不管昨晚一闹,老主人没有睡好,还是推开房门前去报告,如此这般把情况说了。
老道吃惊,忙忙起身。恰在这时,大门又被人咚咚地擂响了。
老看守跑过来一问,却是昨晚派去给铜坞送信的急足回来了,忙开了门让他进来,却见后面还跟着几个兵丁,簇拥着一个全身铠甲的将官。
当下认得是老道的爱徒钱钧,二人连忙先让他进来,再去老道那里禀报。
“回来得恁快?”老道一惊,“钱某人也来了,却是为何?”心中有些不安,便随后走了出来。
钱钧一见师父出来,立刻上前行礼,说:
“一早就来打扰您老人家了!师父莫怪!”
老道满面慈祥,笑道:
“哪里打扰了?此时天色大亮,也正好起身了。却是你为何这般装束?”
钱钧看看身上,一笑道:
“原是王爷担心老仓那边,得师父鸽信,便筹划派兵增援。徒儿念及师父,便讨了这个差使,是以这般打扮!”
他居然披挂领兵了,足见大王信任!老道满意地点头道:
“难得你这片孝心!带了多少人来?”
“两千。”钱钧说,“少是少了一点,但急切间也只能抽调这么多,王爷说……”
“好啦,好啦!”老道止住他不要说下去,“如今老仓已失,一切都要另作打算,便叫这两千人暂驻北岭上的三夹口,扼住险要,防备官军南下好了。铜坞如今怎样?不至风声鹤唳吧?”
“铜坞倒还安静!诸人都还不知老仓失守的事。就是有一大事尚难定夺,王爷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师父。”
“什么事情?”
“就是那绿眼国人前些时来人商议那事。王爷彼时还不知老仓有失,若是已经知道,说不定就不急着打发他们回去了……”
“不着急打发他们回去?什么意思?”
“就是……”钱钧小心地看着老道的脸色说,“或许,为挡官军凶锋,会得借重他们一二。”
“借重他们?”老道一愣皱眉。“为何?”
“如今官军大举渡海而来,青铜王只有老猴子、陈骑墙等一班人,水师不济,势难遏止。恰好绿眼人有几十条船舰东来,闻有战事,便逡巡不去,留在外海观望……”
“观望?不是早就报说,绿眼人横行海上,常有上岸杀人放火之事了吗?”
“师父明鉴。不过据说那都是绿眼国的不法船民,私相结伴掳掠,与老猴子等人行径一般。他们国主派来的正经商队,却只是航海贸易,不做那些海盗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