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彼此这样耗着,倒不如挥泪斩情丝。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她和顾庭深之间,确实存在着无法逾越的沟壑。
这种客观存在的沟壑,并不是她努努力就可以消除的。
说她是逃兵也好,说她懦弱也好,几千年积攒下来的传统观念,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挑战成功。
现代人的爱情,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说句烂俗的话,为了他好,她愿意抱着这样美好的曾经拥有遗憾终生。
顾庭深听到她破罐子破摔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江希浅!”
他是真没想到,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一刻,他突然开始怀疑,在这段关系中,她到底投入了几分感情?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
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够他焐热了!
为何她能表现的如此没心没肺?
江希浅听到他压抑着愤怒的低唤,心口一阵的刺痛着,甚至连呼吸都有些紧滞,“怎么?”
她的声音,依旧冷淡的刺痛人心。
所幸现在漆黑一片,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挣扎与荒凉。
顾庭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感到无力过。
好吧,她赢了,他认输!
紧捏着她下巴的手悄然放松,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紧紧地,狠狠地抱着她,将她勒的差点透不出气,像是要将她整个身体刻入骨髓,声音带着少见的沉痛,如果认真听,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希浅,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江希浅稍稍扬头,把眼中的泪水硬是给逼了回去,随即不甚走心的轻笑了一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顾庭深,其实你心里明明白白,我并没有真正喜欢过你,我承认,和你在一起,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你有钱有势,人优秀又长的帅,对我也不错,按理说,我乖乖待在你身边,没什么不满意的。可坏就坏在——
我们昨晚睡过了,这让我对你最后一丝好奇都没有了,睡完了不跑,我还留在你身边干什么,浪费青春么?”
她一字一句,随意又轻佻。
却如同荆棘,密密麻麻刺在他心上,将其扎的鲜血直流。
这就是她给他的深情以回报么?
浪费青春!
可笑他以为这一生,可以把她护在羽翼之下,给她一世周全。
在她看来,却只是在浪费青春。
呵!
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他——
“江希浅,这都是你的心里话,是么?”他缓缓抬起手,微凉的指腹在她脸颊轻抚,如同往常一样,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珍重。
可他的语气却宛若冬日里挂在屋檐上的冰凌,又冷又硬。
仿若只要她说出一个‘是’字,他渐冷的掌心便会迅速移动到她纤细的脖子上,毫不犹豫的生生将她掐死。
即便她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感受到,此刻的他,已经处于失控边缘。
她全身的血液渐渐凝固。
有一种叫做沉默的东西,在彼此交缠的呼吸中蔓延。
他以为她要否认,要妥协。
顾庭深甚至想着,就算她是迫于他的淫威妥协,他也愿意相信,她是出自真心想同他重归于好。
令他失望的是,长久的沉默过后,她如暗夜蔷薇般娇媚的红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简单一个字,伤他至深。
他仿佛看到满目春色中,天地瞬间失去光华,进而蜕化成一片荒芜。
留给他的,只有凛冽的冬。
宛若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仅一瞬之间,他的心判若两人。
她自浮尘中来,却只为带给他一场空欢喜。
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欢歌。
曲终,人也该散了。
“算你狠。”他如是说,禁锢她身体的双手,也渐渐松开。
意料之外的平静。
却又像是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愤怒,是因为还心怀希望。
连愤怒都没有了,只剩下维持尊严的彻骨悲凉。
江希浅离开他如太阳般炙热的怀抱,瞬间如同被揭去一层厚厚的棉被,整个人像是暴露在暴风雪之中,寒冷又无助。
他在黑暗中转过身,抬起脚迈出大长腿,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吱吱作响。
如此,一步一步的远离她。
江希浅捂着被针尖刺痛般的心口,安静的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如同慢镜头一般,渐渐在她眼前消失。
泪雨顷刻滂沱而下。
是不是,这一次,她终究失去了他?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么?
为什么心会这样的痛?!
外面一阵风吹来,卧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他走了!
一想到这里,江希浅顿时莫名的心慌。
她很快擦干眼泪追出卧室,随即拉开客厅的灯,走到玄关处也没发现顾庭深的身影。
江希浅顿在原地自嘲的想着,他走的可真快啊。
丝毫都不拖泥带水,倒像是怕她再次缠住他了!
这不挺好的么?
若是分个手还分的黏黏糊糊,倒要叫她头疼。
江希浅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于无声处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
原以为已经离开的人,此刻正挽着一件西服长身玉立的横在她面前。
他逆光而站,面部表情整个隐匿在光影里。
江希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很冷很冷。
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寒冷。
他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她身旁,而后,白色衬衣擦过她的肩,沉默的离开。
仿若眼角的余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被她的话刺的遍体鳞伤,唯一能将自己伪装的盔甲,也只剩下了凉薄的沉默。
江希浅垂眸拧着眉,再一次转过身,在他的背影消失之前,叫住了他,“顾庭深。”
男人灿若星辰的眼眸,此刻仿若被深海底下亿万英尺的寒雪冰封。
他顿住了脚步,却并不回头。
江希浅看着他如冰雕一般僵直的背影,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你很多财产在我名下,麻烦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处理一下。”
这么着急跟他彻底的划清界限?
顾庭深冰封的双眸微不可察的轻颤,对她提的事不置可否,“还有别的事么?”
江希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下唇都快被自己咬破,才语气艰涩的开口道,“我听说,你因为昨晚的事把陶落薇从公司除名了,我想说,其实她除了太喜欢你,或许并没有犯什么错。”
她追出来,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些?
往日因为陶落薇,她可没少跟他闹,如今竟这么慷慨了。
顾庭深到底是没忍住转过了身。
他幽沉的眸子深不见底,目光落在她垂着双眸的脸上,像是一颗巨石横亘在她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所以,你是希望我把她留在身边?”男人冰冷深邃的眸子里溢出几分讥诮。
江希浅心头一颤,是与否之间选择一个字回答,看上去那么简单,如今却卡在她的嗓子眼里,什么也说不出口。
陶落薇对他的意义所在,他早就知道,不是么?
否则,他何以从未给过她关于未来的承诺?
或许不是不想给,而是不能给。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庭深迈步到她面前,抬手捏起她的下巴,指尖冰凉的温度传递过来,冻的江希浅心脏一阵瑟缩。
他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想要从她眼中看到些许伤痛和不舍。
可除了冷漠和不在乎,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抱着心底最后一点可笑的希望,盯着她那张他深爱的脸,冷沉的问道。
江希浅彻底掩去眼眸深处的犹豫,当即将他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掰开,退后一步讥笑道,
“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她留不留在你身边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身边有个女人绑住你,免得你以后再来烦我!”
说完这段话,江希浅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扯的不成形,仿若这一刻已经用尽她半生的力气。
她如此残忍不负责任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彻底将顾庭深那颗铿锵有力跳动的心杀死。
他是疯了吧?!
疯了才会捧着一颗爱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任她践踏,如此的践踏!
而这,只会是最后一次!
十几秒后,“砰”地一声房门关上,隔绝了彼此的世界。
江希浅在他面前强撑的身体,沿着墙体瞬间跌落。
滴滴答答——
豆大的泪滴将光滑的大理石打湿,在她眼前慢慢晕开,随后形成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倒映着她的脸,一张苍白扭曲又毫无生机的脸。
昨夜的缱绻缠绵还在眼前,身上仿若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从今往后,却只能形同陌路。
挖心的痛,不知该如何消解。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顾庭深,对不起,我爱你。
愿你往后岁月无恙,平安喜乐。
另一边,顾庭深看似平静的下楼,上车。
一个女人而已。
他失去的起。
可发动汽车引擎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顾庭深顿时将车钥匙拔了出来,随后一把将其丢到控制台上方,车钥匙与前窗玻璃碰撞出一串声音,又闷又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