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除了她拨动出的水声,和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周遭异样静谧,她不是个怕黑的人,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都产生了点幽闭恐惧症来。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块黑布,腰下是水,很深,深到令人心惊,她倒宁愿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希望水下生活着一群水怪之类的生物。
但她无法靠岸,寒潭销骨毁肌,这样下去腿会冻到麻木,体力不支迟早也会沉下去,且为了对抗极度的寒冷,体能本就消耗得更为迅速!
她不停凫水,就算弄不清方向,也好过坐以待毙,也不时唤几声凰琰的名字,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发觉无论是凰七七还是凰琰,她都直觉相信他不会丢下她。
终于她双手碰到一点冰凉的硬物,摸索过去似乎是嶙峋的石块,顿时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试着往上攀爬,眼前突然有幽微的光线闪过。
她心下微凛,抬眼,差点没吓个半死!
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水中石窟,头顶有姿态万千的钟乳石,水滴时不时顺着石尖滚落下来,滴入水中。
眼前的石壁上,拦腰凿刻着许多立体的上古神兽,身体大部分都覆满了青苔,却是惟妙惟肖。
神兽大多长得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眼似铜铃,尤其在那抹幽微的光芒下,愈发阴森诡谲。
她粗粗掠过一眼后,正打算继续攀爬上岸时,余光倏然扫到一抹人影!
他就立在一樽梼杌像上,仿佛骑兽临空,身着墨绿色长衫,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发丝以乌木簪子懒懒簪着一束,其余发丝皆垂落下来。
那张脸尹三五再熟悉不过,迩似流,不,应该是山鸡!
但是那张深邃如异域人的面容上却没有素来的痞气风流,一双浅棕色的瞳孔毫无生气,如死人般涣散的目光冷漠地落在她脸上。
正是因为这样死物一般的眼神,和他面无表情立在上空石壁上的样子,才让人觉得跟鬼魂似的,尤其瘆人。
“山……”她话音未落,那身影竟倏然凭空消失。
那抹幽光一转,落在更远的地方。
她眼帘动了动,身上的白狐裘被水浸透很沉,她不得不解开它,将它遗弃进了水中再艰难爬上了岸,身上淡淡火光亮起,她才想起来她自个儿就是只行走的灯笼,怎么方才那么黑就没想起来这一茬呢!
火浣衣竟然没有沾染一点水渍,依然干爽洁净,除了周身的寒意还提醒着她曾落过水。
稍事休息后,她才抬眼去看那抹诡异幽光所在,那里的情景完全不同,雕刻的是仙娥祥云环绕一座精致庙宇,一派祥和,祥云上飞舞着的仙鸟,竟是白玉所雕,在一堆布满青苔的石头中尤其打眼。
她视线全然落在那只白玉仙鸟身上,瞳孔骤然寸寸紧缩,那与她试炼傀儡杀的大白鸟一模一样!
尹三五几乎就要向它奔过去,那抹幽光却霎时消失,周遭又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就她自个儿灯笼似的默默地诡异发光。
她眯着眼儿,冷静下来,琢磨起身处的环境,石窟中建有寺庙是古代很常见的,最出名的是自然就是敦煌石窟、龙门石窟之类,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真正的石窟,它就在地陵第三层的积雪之下。
那座精致庙宇,远看不算大,估摸近了看也就是一座以什么地方为原形的模型,按照这里是泷棽地陵来推算,这个地方和泷棽必然有关联,或许是他曾经的住处也不奇怪。
但是那只大白鸟的雕像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又唯独它是白玉雕砌,更显得它尤为特别。
更诡异的是山鸡,她离开凰都后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再见竟然是在泷棽地陵之中,他的装束、神情都与从前不同,他的表现更像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见了。
倘若不是她不可能想象山鸡穿一身那么黯沉的衣裳,她会怀疑只是眼花。
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她目前最该操心的应该是怎么才能出去,总不能飞到头顶去找先前掉下来的洞口爬上去?
她无力地靠在石壁上,越想越头昏脑涨,浑身已经不是冷了,而是渐渐发热,热得想脱掉身上的火浣衣。
有个说法,叫做反常脱衣现象,体温过低后,会产生幻觉,濒临冻死的人甚至会觉得太热而脱光衣服,死时面带微笑。
她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么?
所以石窟、雕像、庙宇,还有山鸡,都是假的?
眼前渐渐飞起鹅毛大雪,她费力站起身,才发觉自己依然在第三层的雪夜梅花林中!
她倏地回头,就看见先前搁伏羲琴的石案,伏羲琴竟也完好地放在其上,伏羲琴凰琰已经拿走了,那么他就在附近!
她四下睃巡着喊:“凰琰,你死了没?没死吱一声!”
尹三五踩着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步向石案,乏力地跪地,双手就趴在石案上,浑身冻得哆嗦。
伏羲琴的琴弦又颤起绕梁轻柔的音律,她想捂住耳朵,抬手都没力气,只撩起眼皮,就见凝白如玉砌的修长双手,指节生得十分精致,正撩拨着琴弦。
“凰琰?”她艰难地抬起头,因为本身被冻得意识虚迷,这又只是一个头顶以金刚石布成星盘照明的子夜般,一时看不清他的眉眼。
只看见他一身天青色的流云鲛纱衣,十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拨动琴弦,一举一动都透着潇洒。
这装束——!
她试着动,浑身却无一丝力气,这种情形下她浑身都情不自禁紧绷起来。
“冻着了?”他轻声问,这声线似乎天生带点浅浅的风流笑意。
悉悉索索的动静后,一张银灰狐裘盖在了她肩头,她再努力抬头去看他。
他已停下抚琴,将她伏在石案上的双手握在手心,俯下身来对着她双手呵着气,“还冷不冷?”
但他的气息并不怎么温暖,喷薄在手上甚至有些凉,像水。
也是因为他这个凑近的动作,她才看清了他,墨发及腰,头顶束着绞银嵌鲛珠高峨冠,鬓丝都一丝不苟地束进高高峨冠中,完全展露着整张俊美的脸孔。
长眉斜飞桃花眼,尖削下颌丰润唇,鼻似悬胆,将这张面容衬得愈发深峻,即使眉心神印很有圣洁的味道,依然是一副极尽世间风流相。
这是一个……死人!
一个死了上万年的人,或者说龙。
尹三五也不知道是惊悚还是玄幻了,只觉得很是有点紧张和警惕。
“忘了,我是没那么暖呢。”泷棽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后,微眯长眸,削长的指尖轻戳一下她的眉心,“小妖精,怎么落水的?”
呃,这词儿让人头皮发麻的他不造吗!她要是猫妖,岂不是就要喊小野猫?!
不过他连她落水都知道?他真是游离在地陵中的一缕魂魄么!
这眼神儿也是没谁了,瞅谁谁怀孕!似一颗合欢丹融化在了他眼底,时时刻刻都似眉眼含春!定力不够就要中毒!
尹三五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干哑到无法发出声音来,只能舔了舔下唇,心中默念着凰琰快来。
远处渐有人声传来,泷棽缓缓起身似欲去探,蓦然又回过身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个小四方的掐丝珐琅袖炉塞给她,笑问:“自己可找得到回家的路?”
尹三五怔怔望着他,他说起的这个回家,她下意识想的不是兰芳小筑,也不是丞相府,而是那个深山老林中的木头房子。
她简直想说话到发疯,先前的那点紧张都烟消云散,为什么直觉他说的家是木头房子,总觉着她如果能开口说话,他就能让她回家!
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从何而来!
远处的人声越来越近,细听,他们唤着——祭司大人。
这里还有其他的魂?她有些头晕,眼前那只掐丝珐琅的袖炉中散发着一点子清冽的沉水香,这是凰琰身上惯有的味道,她有些困倦……
“你这也能睡着?”
那声音似叹息,她方幽幽醒转过来,就被人拉了起来,眼前一片红幕,有夜明珠光微弱地透来,依然有清冽寡淡的沉水香浮动。
眼前红幕慢慢被一只手撩开,她眼底放大的是泷棽那张深峻风流的面容,他眉眼微醺着蔷薇般的酒气,唇角微微翘着迷人的弧度。
而她依然是口不能言,惊愕地看着他一身描金的华美喜服,再四下一看,红彤彤的布设,燃了一半的鸾烛,这竟是一间喜房。
她讶异地垂眸,果然她也穿着华丽的喜服,一双手交叠在身前,指甲蓄得有寸长,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
她这个人,从来不蓄指甲!
诧异间,泷棽已倾身附了下来,他分明一脸微醺颜色,却没有一丝酒气,洒落在她脸上的气息只有淡淡的沉水香,干净清冽。
尹三五连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他他这是要吻她!
浑身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无法动弹,唇上倏然就多了一点微凉柔软的触感。
她两只眼睛都要瞪出火来,他敢试试舌吻的话,她一定咬死他!
“嗯……”
然而,他的舌头是已侵略了她,她腮帮子却跟木了似的咬不下去,啊啊啊啊,死鬼,不许叫春!
完了完了,要特么被鬼推倒了!
她蓦地颦眉,果然,还是被推倒在挂着喜庆红绸的拔步床上了!
他的吻炽烈而粗暴,简直有要将她啃个渣都不剩的气势,他指尖慢慢去松开她喜服腰带那一瞬,她真的欲哭无泪。
她要诅咒他生儿子没xx!
“给我生个儿子。”他一双桃花眼迷离着,继而拿了张白喜帕垫在她臀下,“落红,我会珍藏。”
“……!”生个屁!诅咒他生不出儿子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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