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一名长官倒在地上痛苦痉挛,双臂已被整齐削去,肩上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黄土。
莫远手臂一抖,抖落一大串血珠子,长剑在那人脖子前比划两下,翻转手腕,又朝另外的长官刺去。
“有种,杀了我!”那人咬牙切齿道。
莫远抽空对瞥他一眼,眼神极尽蔑视,声如冰尖,“有种,自我了结。”
那人两眼一瞪,“噗!”一口浓血从嘴里喷射而出。
楚云逸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淡淡道,“下一个人倒地前,还未放下武器者,下场自知。记住,诸位只有一次机会。”
刘永彪惊醒,猛地大喝,“杀!”
然而,将士中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兵器落地声,许多人已经俯下身子。
刘永彪眼神一冷,沉声道,“都给我上!”
话音落地,“咚!”的一声,一名长官瞪着眼从莫风剑下倒地。
“放下武器!”贺将军面色一紧,戾声大喝。
将士中登时响起阵阵急促的呼吸声,转眼间,已然只剩二三十人还未放下武器。
刘永彪脸黑如炭,二话不说,直接朝楚云逸砍去。
“王爷,我来替你教训教训这逆贼!”沈轩提着剑道,脸上带着七分杀意,三分笑意。
楚云逸点头,静静站立。
“当!”长剑,立刻和大刀猛烈碰撞,擦出刺刺火星。
见状,沈轩带来的那三百人忙举着兵器冲了过来。
“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拿起武器剿杀逆贼,将功赎罪!”沈轩长剑用力架着刘永彪的大刀,瞥着他身后向楚云逸挥刀的将士,抬腿扫向他下盘,大声喝道。
那些已经放下武器的将士,闻言,互相看看,终是全部抓起刀剑,面色冰寒的与另外二三十人厮杀在一起。
刘永彪跃身避开沈轩的横踢,大刀抽离,冷笑道,“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起点,你我二人单挑直入。”
沈轩趁机朝他刺剑,“你总算说了句人话。那行,轩爷我今日奉陪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孰死孰亡——”刘永彪蓦然住嘴,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逞嘴皮子!”猛地一刀砍向长剑。
“哈哈!”沈轩大笑,“刘兄很有自知之明嘛!”
刘永彪目露凶光,不再与他浪费口舌,出手越发狠辣迅猛。
二人你来我往,激烈交战两刻钟后,身上皆是负伤多处,却打得越发难分难舍。
莫远莫风,已经解决完剩余的四名长官,抱剑立在楚云逸身边护着。
沈轩的人列队站在几丈开外,随时准备出手。
其他将士与那二三十人的战斗也已结束,幸存之人围在四周观战。
沈轩突然迎面刺向刘永彪,“哟呵,看不出来,刘兄还有几分能耐。”
刘永彪眼睛一眯,直接砍向他右臂。
沈轩毫无躲避之意,硬生生挨他一刀,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血肉翻飞露出森森白骨的刀口,左手以迅雷疾电之势接过右手长剑,直刺刘永彪颈侧。
“呃——”刘永彪刚拔出大刀,笑意才爬上嘴角还没来得及漾开,就身体一顿,错愕的看着沈轩,“你?”
沈轩脸色苍白,抿紧嘴用力一抽剑,登时,刘永彪颈侧鲜血四溅,劲瘦高大的身躯缓缓朝地上栽倒。
烈日当空,发出灼人的炙白亮光,照得地上六七十具鲜红的尸体格外刺眼。
贺将军突然间觉得视线异常模糊,努力睁了睁眼,朝那七具穿着长官军服的尸体看去,眼前一花,直挺挺往后倒去。
*
次日,北境王有令,曰:扎尔部落东部驻军长官刘永彪目无法纪,对朝廷不忠,大逆不道,西部长官沈轩英勇大义,剿除逆贼,记军功一等。经多方考量,现将东西驻军合二为一。沈轩操兵有方,治下有道,特任命为扎尔驻军长官。巴木、帕尔、布罗、费尔、藤格、吉木六部落驻军长官伙同罪臣刘永彪大行谋逆之事,已当场伏诛,此六部驻军暂由各部副将统领。戍边大将军贺彬明辨忠奸,匡扶正义,实乃驻军学习之榜样,特授予“忠勇大将军”封号。
此令一出,整个北境官场顿时哗然。
然,大家几经琢磨,都或多或少看出些门道,心下唏嘘的同时,极为默契的一致口诛笔伐刘永彪等一众逆贼;大赞沈轩年少有为,颇有乃父之风,堪当扎尔驻军首领;盛赞贺将军一直兢兢业业,为国效忠,当得“忠勇”荣宠;王爷慧眼识英雄,用人有道,及时为北境清楚祸患,实乃北境之福,云云。
外人说得热闹,被夸的三个当事人却没当回事。
贺将军昨日突然晕倒,醒来之后便歇在府中,将自己关进书房,大有闭门谢客之意。
今日接了“忠勇大将军”烫金匾额,谢恩之后,又往书房走。
贺夫人不明所以,一路随他走了进去,关上房门,担忧的望着他,“老爷,这是好事啊,您为何闷闷不乐?可是出了何事?”
贺将军把匾额平放在书桌上,站在桌边低头看它,毫无平仄的开口,“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贺夫人道,“要不,您给我说说吧?您这样,我很担心啊。”
贺将军道,“出去。”
贺夫人看他半晌,无奈的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
贺将军抬手,粗粝的指腹一一抚过匾额上那遒劲刚毅的五个大字,突地收紧手掌,紧握成拳,带着劲风向它砸去。
拳头与匾额相距毫厘之时,他又猛然收手,改为捶向自己厚实的胸膛,巨大的抨击使得他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到椅子上。他沉重的喘了口气,双手抓着扶手,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
*
营房。
沈轩躺吊着膀子靠在床头,望着坐在桌边的楚云逸笑,“王爷威武。忠勇大将军——”品了品,点头道,“那贺将军也的确当得此名。只是,这样一来,他心头的怨念该是更深,恐怕会再次安排人手上位,继续图谋长官之职。”
楚云逸神色浅淡,道,“他不会。”
“为什么?”沈轩问。
楚云逸道,“此人有两大执念。忠君,是他心中桎梏,悲悯,乃他言行枷锁。”
沈轩想了想,嗤笑,“王爷所言极是。昨日这出,他八成认为是你主导,想一举收回北境兵权。未免再起伤亡,他应该不会再动那六部的念头。”
楚云逸未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那信是怎么回事?安永可有找过令妹?”
沈轩摇摇头,“那信虽是假的,有义妹的消息,却是真的。沈嬛来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净是恶意中伤您和义妹的谣传。还有人说义妹无召入京,其实是受你指使,意欲不轨,先前的那些谣言都是你一手策划,目的在于混淆视听。”挑了挑眉,“王爷,这事儿,你真打算撒手不管?”
楚云逸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凉开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淡淡道,“本王连她何时入的京城,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然,全都不得而知,这种事,又如何轮得到本王来管。”
沈轩咧嘴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平衡了。”
楚云逸睨他一眼。
沈轩夸张的抽了口气,又一脸欠揍的望着他道,“真佩服我义妹,成天被人算计,这里受伤那里受伤的,还整天笑呵呵的。这伤啊,真疼!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是否又受伤了?真可怜!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要受了伤,这擦药洗漱什么的,还得苍穹这个大老爷们儿来伺候。”
楚云逸脸色沉了两分,手腕一翻,手中那个空茶杯径直朝沈轩右臂飞去,打在刀伤半寸之外,听得沈轩哀嚎两声后,优雅起身,眉清目淡的道,“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