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贾琏在东南遇险、得救、献瑞,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京中高门世家里只要没磕坏了脑子的都晓得其中水深得很,猜出点端倪的无不讳莫如深。能在此等境况下得了贾琏信重、送祥瑞入京的护卫,便是贾母贾赦也不敢小觑了他。
这样的厉害角色竟趁着府中忙乱之时悄无声息的进了她的院子,还口称是代二爷问句话,饶是贾元春这几个月来修身养性、脾性较之以往沉稳了许多,也不禁心口乱跳,半晌才忐忑着轻轻嗯了一声,却立时就有些后悔。
她熬了这么久,叫人轻贱了这么久,什么人都敢爬到她头上,不就是为了能劝堂弟贾琏瞧在互利的份儿上拉她一把么。也不知她声音这么轻,外头听不听得到,会不会当她拿乔,回去在贾琏跟前儿胡言乱语。
入过一次宫,元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自矜自傲、心底不拿使唤下人当回事的国公府大姑娘了,正因为明白这些得主子倚重信赖的下人说一句顶旁人百句,她甚至都有些不想再管男女大防、尊卑上下,好出声再描补几句。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耳力极佳的护卫就躬身抱拳,声音平板的代贾琏问话了:“二爷问大姑娘,家庙和通州城外的清音庵,您觉着哪处更好些。二爷的意思,既然造了杀孽,还是在菩萨跟前多多清修赎罪的好,若是大姑娘觉着哪处都不好,那也只能今生孽,来世偿了。”
习武之人中气十足,即使这护卫始终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依旧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室内,元春面上那一丝忐忑渐渐就尽数化为了愕然与绝望。她徒然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气音,在灭顶的恐惧下挣扎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终于梦呓一般反问道:“我是他嫡亲堂姐,他竟要我死?”
怎么能?怎么会?难道贾琏就愿意向王子腾低头?王家几代都唯他们贾家马首是瞻,偏出了个王子腾就要骑到贾家头上,王家那贱人也借势百般磋磨她,贾琏竟忍得?去了庵堂,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不去庵堂,贾琏却要她的命!
元春猛然从榻上坐起,抬脚就要往外走,院子里林之孝几乎是低着头一路跑出了院子,那护卫倒是不动如山,低着头仿佛毫无所觉,也不接元春的话,只又漠然添了一句:“二爷怕大姑娘一时选不好,说您不用急,小的离京前拿个主意就好,后头自然安排妥当,再不用您操心。”
说完,护卫也不理会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元春,转身大步走了,快得让元春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徒然在地上摔了一跤,新上身没几日的天青色芙蓉照水裙子沾得满是尘土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