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行并没有穿着和詹妮娅初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他的衬衣和长裤都是正式的,扣得很紧,不是那种在上床睡觉会穿的宽松内衣,可他出去时显然没有拿伞或雨披。水滴正连串地从他发梢往下坠。周温行用手掌把湿发从额前拨开,在那瞬间詹妮娅觉得他的眼睛散发出晕黄的光亮,但很快发现那只是烛火照出来的反光。
“我去走了走。”周温行说。
“我就猜你会的。你想陪我们两个坐一会儿吗?”
实际上,詹妮娅觉得周温行应该先上楼去把自己弄干。他这么湿淋淋地吹海风肯定是要感冒的。可是周温行和赤拉滨好像都不怎么把这当回事。周温行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下来,独自望着海面的方向。
“这天气令他不太开心。”赤拉滨说,“他曾经在海上出过事。”
詹妮娅点点头。在她心里想的是如果周温行穿着白天那一身出海,那当然是会出事的。她有点疑惑地问:“他是你的心理医生?”
“是的。”
“他看起来并不大。他有从业执照吗?”
“你抓住我了。”赤拉滨说,“事实上他没有。不过相信我,詹妮弗,周有很丰富的从业经验。他比任何有执照的人对我都管用。”
“他看起来都没念完大学。”
“专业学习是有益的。”赤拉滨诚恳地说,“但是现代心理学大体上是依赖于量表的,詹妮弗,那一整套数据化的、可操作的诊断标准。人们通过实验、模型和计算来确定病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到底病得有多严重。这套标准确保了心理学工作是能被衡量和验证的——这也基本就是说,更关注人与群体的偏差的。但就实际情况而言,如果你想为一个病人具体地解决问题,你可能需要点更灵活性的方法。”
“你是说精神分析?”
“是的。你很熟悉这个词吗,詹妮弗?”
“我母亲说很多骗子和自大狂打着这个名号来胡乱臆测。”
“但它本身是存在的,是不是?可靠或不可靠,它的确是一种流派,在临床上它也还在被使用。不过你提出的意见也是对的。当一个人去分析另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时,他使用的是完全是自己的经验。如果他和病人的思想经历都相去甚远,又没有足够的体察和悟性,那得到的结论当然也是偏颇的。不错,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不管是对病人还是对行业。但是如果你想解开一个人的心结,不管量表和测试能给你多少帮助,你最后还是得亲自了解那个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