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着吃完面，屋里另外两桌的人也已离去，戴凤雅忽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郭白，你觉得中国，还有希望吗？”
听到不同以往的称呼以及后面的话，郭白眼神微闪，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敌人能够彻底击垮我们！”
“落后与挨打只是暂时的，我坚信，总有一天，整个中华民族将会彻底觉醒！”
“到那时，中国，必将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的屹立于世界之林！甚至是，重新踏足世界之巅！”
听到郭白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郭白自信笃定的眼神，戴凤雅心头大震，只觉一股温热的激流从体内荡漾而出。
她也相信，但相比于郭白的从容自信，她却少了几分笃定，这也她不自禁的生出了些许惭愧之心。
毕竟，她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啊！
而郭白呢？
不过惭愧的同时，戴凤雅却也生出了几分欣喜。
当即，戴凤雅期待且忐忑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可当局的种种政策以及面对日本人的态度你也清楚，就凭他们，当真能实现你说的那种宏伟愿景吗？”
郭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你是红党吧？”
既然话题已经打开，到了这种时候，一些事情就必须得挑明了。
戴凤雅似乎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决定摊牌，因此并没有沉默多久。
“事到如今，对于你，我也没法隐瞒了。”
“不错，我的确是红党人。而且，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听到这里，郭白含笑接口道：“特务处高级特工？”
“你知道？”
戴凤雅愣了愣，随后释然一笑。
“也对，以你的才智，肯定能从之前那些事件中察觉到蛛丝马迹。”
“不错，我的确还是特务处的特工，并且直属于戴处座领导。”
“事实上，我加入红党是在成为特务处特工之后，因为对国事及相关隐秘了解的越多，我对南京当局就越失望。”
“方今的中国，若说还有一个政权能够带来希望，那只有红党！”
“所以，我矢志成为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只希望能够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的将来贡献微薄的星火之力，与其他仁人志士的星火汇集在一起，形成驱散黑暗的长明之火！”
说到这里，戴凤雅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的看向郭白。
“我也知道，你是特务处的秘密情报人员。”
“今天，我将一切摊开在伱面前，就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共同投身于为共产主义、为打造一个真正为了人民而奋斗的组织之中？”
郭白长出一口气，笑问道：“你就这样贸贸然的将一切挑明，就不怕我不答应？让你的潜伏彻底功亏一篑，甚至被追杀？”
“怕，当然怕。”
戴凤雅摇摇头，随后深吸一口气道：“但我更愿意相信你，我相信你也是心向共产主义的，更不会告发我。”
“因为我知道你在暗中所做的很多事。”
“比如，你掩护冬蛇同志，避免他被党调处的人抓住。”
“比如，你明明已经怀疑了张义同志，却始终没有对他有任何不利的举动。”
“再比如，你化身神秘的白先生，不但及时向我们示警，避免了天津地委被重创的恐怖后果，还捐助了大量药品。等等。”
“这一切的行为，无不在清晰的表明，你对我们是何样的态度！”
说到这里，戴凤雅微微一顿，语气一转。
“当然，如果我想错了，那也只能怪我看错了人，命不好。”
“你也可以现在就带着我，将我交给你的上级。”
郭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戴凤雅看，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但很快，这压抑的气氛就随着郭白的灿烂一笑冰消溶解。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来试探我、发展我。”
“只可惜，始终都没人来。”
“到了后来，我又担心寻常的人意志不坚定，贸然挑明反而会埋下隐患。”
“所以，我只能化用一个身份去接触你们，想着先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原本我以为我还需要等很久，才能真正的加入组织之中，不至于再如同一根浮萍一样孤军作战。”
“却没想到，意外在今日到来了，而且还是你……”
听到这里，戴凤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明媚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与轻松，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你答应了？”
“当然！这本身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
郭白重重点头，随后道：“不过，这种事，应该会有一系列的考察吧？”
戴凤雅摇摇头，笑道：“对你的考察已经结束了。”
“嗯？什么意思？”
郭白诧异挑眉，有些不解。
“事实上，从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你的考察就已经开始了。”
“这种考察不需要基层党组织的批准，因为我有这个权限。”
郭白眨了眨眼，心中有了明悟。
很显然，戴凤雅不单单是在特务处地位不凡，就算是在红党，身份也极其特殊……
不过这对于他，倒也是一件好事。
“这么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上级了？”
面对郭白有些欣喜的问话，戴凤雅却摇了摇头。
“不，你的主战场在天津，而且很快要去南京，而我则另有任务，要在南方。所以，为了工作便利，你的上级只能是天津或南京的人。”
听到答复，郭白不由得眉头一拧。
“其他人，我无法百分百信任。我只相信你。”
戴凤雅瞪了一眼郭白，无语道：“郭白同志，这种事岂是儿戏？组织自然有组织的规章制度，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只能作为你的入党介绍人，引领你正式加入组织。但日后的具体工作，我没法直接与你接洽。”
郭白当然知道这些，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将戴凤雅留下来。
但看这个样子，怕是不行了。
眼见郭白沉默，戴凤雅又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向党中央汇报了你的情况，他们知道你的特殊性与潜在的巨大价值。”
“所以，安排给你的上级肯定是经验丰富、意志坚定的老同志，而且对你会给予一定的自主行动权。”
“真的？”
郭白狐疑问道。
戴凤雅竟然能直接联系党中央，这让郭白吃惊不小。
或许，戴凤雅也是党中央直接指挥？
戴凤雅心中好笑，抿嘴点头。
“当然。”
郭白轻哦一声，摩挲着下巴道：“如果是这样，那倒还行。”
戴凤雅轻哼一声，撇嘴道：“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了，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代号？”
“凤凰。”
郭白毫不犹豫的吐出了两个字。
听到答复，戴凤雅却愣了愣，表情古怪。
“凤凰？这个代号…太张扬了吧？”
“而且，这种代号，不是适合女子么……”
当然，还有一句话戴凤雅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知道郭白起这个名字，是否与她有关……
郭白嘿声一笑，道：“适合女子，那不是正好？这样可以迷惑敌人视线啊。”
事实上，郭白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作为代号，最主要是象征他涅盘重生的经历，也蕴含着他对前路的期许。
戴凤雅忍俊不禁，只能随他。
“那好吧，你的代号你做主。”
“那么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你的代号又是什么？”
郭白露齿笑问道。
戴凤雅眼神微闪，竟是有些支支吾吾。
郭白心中好奇，连声催促。
戴凤雅表情有些赧然，低声吐出两个字。
“二丫……”
二丫？
郭白顿时一脸懵，戴凤雅，竟然起了这么土的代号？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错。
毕竟，谁又能将一个土到掉渣的代号与美丽知性、学识丰富的戴凤雅联系起来？
“另一个代号呢？”
另一个？
戴凤雅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郭白问的显然是特务处的代号。
戴凤雅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新月。”
“新月……”
郭白呢喃点头，笑道：“二郎……”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安排我入党？”
“后天就走。”
戴凤雅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之后神秘一笑，指了指后边的小门。
“现在。”
郭白愣了愣，无奈道：“敢情你都将一切准备好了，这是料定我不会拒绝了。”
“那当然，我戴凤雅看人，可很少看走眼。”
戴凤雅下巴微扬，竟是难得的有些小小自得。
郭白展颜一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我党的一处秘密联络站。”
“如果今天我没有答应，恐怕就不是我捆着你去邀功了，而是你们要在这里除贼了。”
戴凤雅摇摇头，道：“只要你没有明确拒绝，我们不会出手。因为我相信你，就算不认同我们的道路，也不会直接出卖我。”
“而且，你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还带着那几个金刚，就算动手，也未必能留得下你。”
“好了，走吧。”
郭白点点头，起身朝着门口的马英涛给了个安全的信号，跟着戴凤雅进了里间的小屋。
屋子很小，光线比较暗，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只在墙上挂着一幅鲜艳的红色旗帜。
随着厚实的木门关闭，内外的声音便被隔绝。
戴凤雅引导郭白在正对着红旗的空地上站好，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
“郭白同志，面对党旗，作为你的入党介绍人，我，戴凤雅，再次向你确认，你是否真心实意想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了党的伟大事业以及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而不懈奋斗？”
郭白脊背挺直，神色郑重。
“我愿意！”
“好，接下来，请你跟随我的动作，复述我的誓词。”
戴凤雅点头，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我宣誓：服从组织，保守秘密，遵守纪律……”
“我宣誓：服从组织，保守秘密，遵守纪律……”
“革命到底，永不叛党！”
“革命到底，永不叛党！”
“宣誓人……”
“宣誓人，郭白！”
随着宣誓完毕，戴凤雅转过身，含笑伸出了手。
“郭白同志，很高兴我们能够成为战友，恭喜你。”
郭白伸手握住，轻轻晃了晃。
“谢谢，戴凤雅同志，能够成为你的战友，我也很高兴。”
与此同时，郭白心中也在暗自慨叹。
难得啊，重活一世，他终于又回归到党组织的怀抱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期许多人所存在的一些局限性，包括思维上的、战略上的，所以，一定程度的自主行动权对他很重要。
还好，戴凤雅已经给予了他这方面的承诺，只希望安排给他的那位上级也会遵守这一点吧。
等到郭白率先离去，戴凤雅将党旗小心收好并隐藏在布袋里让人送走。
郭白在这里入党的事，面馆里的自己人也都不知道，戴凤雅为了尽可能做好对郭白的保护，也是煞费苦心。
……
傍晚，郭白正在了解华清会的收获并布置后边的相关行动时，忽然收到了崔来顺请求见面的暗号。
当夜，二人在之前就见过的隆盛澡堂碰面。
“出什么事了？”
“冈田太郎派人来天津了。”
崔来顺低声说着，有些不安。
“冈田之前根本没有打招呼，下午他派来的人找上了我，我才知道。”
“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还有，这几个人到天津已经三四天了，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
“我感觉，对方今天的问话很奇怪，像是试探，又像是已经掌握了什么，我无法摸清，只能先装糊涂，依旧咬定船只被人劫掠、烧毁。”
郭白皱了皱眉，思考一阵后道：“你做的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要说查的话，只要细查，肯定是能查出一些东西来的。毕竟，在天津卖出去的东西肯定有他们熟悉的。”
“但这并无法直接怀疑到你身上。”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那些人中，有没有认识野村信次的？”
崔来顺沉吟道：“这个，应该没有。要不然，他们直接就擒了我，也不会旁敲侧击的试探。”
郭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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