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难平
“刘统勋是本次顺天府乡试的主考,他力推纪昀为此次乡试头名解元。 ”皇上双目炯炯的凝视我,一掌敲在我额头上,“你想什么呢?朕在同你说话。 ”他好气又好笑,我回了神,轻笑道:“雅儿听着呢。 ”
他的大掌抚过我的头顶,目蕴淡淡笑意,“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我诧异道,心思转了几转,仍不明所以。
“纪昀的文采如何?”奇怪的问话,我抬眼瞧他,他面无表情。
我回答的毫不犹豫,“自然是极好。 ”
“哦?”他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似乎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试探的问道:“连主考都赞不绝口的文章,皇上可觉得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 ”
我心头发紧,又猜不透皇兄的用意,只能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确实是个可用之才。 ”
我继续沉默。
“你不恨他吗?”
我抬头,他的目光柔和,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恨过他。 ”
“只要你一句话,他的解元之名,朕立刻给他革了。 ”他的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我不答话先笑了出来,总算是弄明白了皇兄的意思。
是,纪昀带给我的伤痛确实无以复加,在我好不容易正视了对他的感情后。 他给了我当头一棒。 很疼,很伤。 那是种连着血肉生生剥离地刻骨之痛,至今想起,还是会痛不欲生。 但我不恨纪昀,真的不恨,他等了我这般久,只怪我自己觉悟的太晚。 一错再错,追悔莫及。
皇上求贤若渴。 尽管他因璎玥之事曾迁怒于纪昀,但不可否认,他是个明君,他断断不会因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舍弃一名奇才。 他征询我的意见,也不过是想试探于我。
我竭力保持平静,低声说:“纪昀是百余年来少有的才子,不但才气过人。 且见解独到,皇上若这次革了他,一定会后悔。 ”
他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偏过头,忽而极淡地一笑,“我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果然好度量。 罢了,就依了你。 ”
我心下一宽,顺利通过乡试。 他离仕途又近了一步,有朝一日终能实现他地志向,他的抱负,只可惜,我不是那个陪伴他到最后的人。
回了慈宁宫,向太后详细回禀了探望永琮的经过。 她不住的点头,又不住的摇头,抓着我的手愈握愈紧。
“痘症,痘症。 这怎生是好?”太后也知晓其严重性,一听这病症之名便心急如焚。
相对于皇兄地冷静,太后似乎没那么沉的住气,虽说她对哪个皇孙都不会太过亲近,但永琮是嫡出,意义上就有别于他人。 去年嘉妃诞下麟儿,太后只不过是赏赐了些稀奇玩意。 但现在永琮病重。 她显然是坐不住了。 若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她怕是想亲自去坤宁宫探视永琮。
她来回走动着。 神情焦躁。 我陡然想起潇湘留给我的小册子,其中记载有数种疑难杂症的疗法,我闭目回忆,从头至尾过了一遍,我没有纪昀那样过目不忘的本领,唯有当时凭着一点兴趣默记,如今临到有用时,绞尽脑汁仅有模糊的记忆,但我能确定书上并无治痘症之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睁眼见太后专注于我,带着企盼的目光,让我不忍说出实情,许久我方缓缓摇头,道,“雅儿在想书中可有记载。 ”
“书中?”太后停顿稍许,眼睛一亮,“对了,医典。 ”她欣喜道:“你额娘留下地医典或许能救永琮一命。 ”
“小祝子,”她大声召唤小祝子,命他即刻找出我娘的遗物。
小祝子和其他几个太监忙活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惊动了皇上,才知晓我娘离世的时候就将医册交给他,这些年来他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但是他明确告诉我们他已翻遍整本医典,并没有关于治疗痘症的记录。
当我拿到这本倾注了我娘一生心血的典籍,不由心潮澎湃。 但我没时间伤感和慨叹,挑灯夜战,努力寻找着治疗痘症的方法,哪怕是一丁点地线索。 她的记载方式通俗易懂,记录很详细,几乎是面面俱到,连我这个不懂医术之人都能看懂看透,但****未眠,在天亮的时候我失望的合上医典,正如皇兄所说,完全没有涉及痘症的记载,甚至连这两个字都没有提到。
无声叹息,或许是娘亲的疏忽,也兴许是她并不认为痘症乃大病,所以就这样被忽略了。
难道真是天要绝永琮吗?他才两岁,这样对他,何其残忍。
我不甘心,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又加倍仔细的翻阅,连细微之处都不放过。 突然,我的心一阵狂跳,我在其中两页的接合处发现中间有被撕毁过地痕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页,应该就是痘症治疗之法,也就是说并不是娘亲忘记记录,而是被人为地毁去。
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我被这突如其来地发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谁,究竟是谁所为,他这么做分明是要置永琮于死地。
深宫多怨毒,从来不长生。 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飞闪而过,我攥住衣襟,手指微颤。
是谁要对永琮下此毒手,如果永琮有个好歹,对谁又最有利?
难怪娘亲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我送出宫,到如今我能深刻的体会到她当日的挣扎和所做的决定,如果我自小生长在这深宫之中,性命便是时时刻刻的攥于别人的手中,能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深深呼吸,压下不期加快的心跳,思量着该不该向皇兄禀明实情。 医典一直由皇兄亲自收藏,旁人根本不知,会有谁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到又从容不迫的撕去至关重要的一页。 我头痛欲裂,宫里的每个人都套着张面具,或许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现在看谁都觉得可疑,随即再一个个的否定。
是隐瞒此事,暗中调查,还是把缘由托盘而出,交由皇兄处理,思虑良久,仍是下不了决心。
晌午的时候,有噩耗自坤宁宫传来。
永琮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乾隆十二年的冬天,永琮以痘殇,年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