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食言了。
他并未将三人斩杀。
虽说黄石公他们逃遁离开时,各自负伤,但相对的,始皇帝也受了伤。
伤虽然不重,但很麻烦。
噬血虫!
始皇帝体内被种下了噬血虫卵。
这些虫卵在他体内休眠,不断吸收皇帝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只,但这一只很特殊。
它不死,不灭,不朽,不化,居于人身,集阴阳之气,匿其踪,隐其形,断其气,抹其意。
有质有形,但入身则如水入汪洋,难以寻见。
这是始皇帝和白衡说的。
白衡看着身前那不算宽大的后背,努力去看,去找,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找到。
不由得轻叹一声。
而后就听见身前传来他的声音:“你的叹息,还是留在着朕撒手人寰时吧,至于现在,朕很好,不需要,也不用你去担忧!”
“可是陛下,这噬血虫……”
“噬血虫,噬血虫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世间已经没有噬血虫了……”
白衡明白始皇帝想要说什么,故而点点头说道:“陛下说的是,噬血虫潮已经灭绝于东郡,只是陛下,罪魁尚存,该如何处置?”
“这些就不用你去担忧了,朕的终南学宫即将竣工,你的任务,就是为朕,看好学宫,朕不希望学宫被某些东西所污染,所以,小师弟,一切就都得看你的了!”
始皇帝拍了拍白衡的肩膀。
而后体内法力运转速度更快,于是脚下太阿飞行速度更快。
不知道为何,白衡觉得这太阿剑上的光泽,似乎暗淡了一分。
但很快的,夜空急行,让他忽略了这些。
两人在东郡上空一闪而过。
地面,临川城已经毁了。
毁在四人的交战之中。
若是细细去看,还能看见地面上如同沟壑一般的剑痕,以及整齐划一的纵横各十九根直线铺成的棋盘。
棋盘上,还有落子的痕迹。
将黑白子拓印下来,也能当做一残篇供人欣赏。
棋盘之上,还有一些闪烁着黄色光点的砂砾。
这些是从黄石公那块黄石之上脱落下来的碎屑。
这些碎屑也极为不凡。
白衡他们前脚刚刚离去,后脚就有一两只鹰隼落在此地,不小心吞噬了一块黄色砂砾,体外竟生出了一缕妖气,虽然瞬息消失,但那鹰隼已有修炼成妖的潜质。
当然,若是能活过三五十年,就该能开启灵智,而后再经过百年修行,应该就能进入第二境,可口吐人言,直立行走,能隐身于人皮之下,入俗世游历人间。
天下大多妖怪也是如此修行的。
这些黄色砂砾毕竟是黄石的遗蜕,在很久以后,会落入张良之手……
而现在,张良尚不知踪迹,但他未来的明主,此刻还在咸阳城中放浪形骸。
……
话说刘季入了咸阳之后,交友广泛,他年少时作过任侠的经历,让他这个人,长袖善舞,待人待物上很有一手。
尤其是面对那些附庸风雅,深陷于诗词歌赋的靡靡之音中无法自拔的贵公子们而言,他更有一手。
这些人傲气得紧,虽有些能力,也擅长于诗词歌赋,但小半生都在咸阳中度过,对外的认知,有从他人口中所得,也有书中所得。
但所说所知,都是家国大事。
这些事,时不时听听尚可,可不换口味,听了十几年,他们也都腻了,倒是对刘季口中所说的任侠很感兴趣。
一来二去的,刘季也就混入了这所谓贵公子圈子里面。
这里面,有蒙家的小公子,也有王家的,李家的,刘季甚至时不时还能在这些贵公子中,见得公子胡亥和公子婴。
这些被宫墙所阻拦的公子哥,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任侠的行径,很是向往。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讨人厌,讨人嫌的小鬼,总问些刘季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古有豫让三次行刺于赵襄子,入厕匿身,吞碳为哑,毁容貌,躲长桥之上,行刺王之事,以报智伯知遇之恩,时人称之为义也,而襄子三纵豫让,因得仁义之名,今有荆轲刺王上,王杀之,敢问先生,荆轲可能称之为义,王上之举,可能称之为“残暴”?”
这问题问的让刘季怎么回答。
说荆轲行仁义之事?那岂不是说明他此秦是正确的!
说秦王并非残暴,那也得看比较的对象,他列举的是三次放走刺杀于他的刺客,甚至于还割发脱衣让豫让行刺杀之事的赵襄子。
如果说始皇帝不残暴,那为何不像襄子一般,放荆轲一马?
这就是一个坑。
刘季当然不敢问答,只是随意糊弄过去了,还被嘲笑了很久。
而刘季也记住了提出问题的那个女君子。
白少府家的月姑娘,反正咸阳城中很多女子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有人说,这位月姑娘是白少府的妻子,妹妹,外妇,还有人说是女儿的,但刘季觉得这个所谓月姑娘应该是个狐狸精。
引的许多人喜欢。
当然,刘季私下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荆轲的行为是否算得上是“义”,而始皇帝是否能称得上“仁义”。
他想了很久,最后抚掌狂笑,险些被被他吵醒的樊哙好一顿暴打。
当我是荆轲时,刺秦是义举。
当我是皇帝时,刺秦是忤逆,该死,当诛。
因为这一问,他脑海中仿佛又响起十几年前始皇帝车骑从面前路过时许下的豪言壮语,大丈夫当如是也!
做不了皇帝,就做彻侯。
原本做一个关内侯,彻侯,只存在于他与樊哙,卢绾他们吹牛中出现,而现在,成为了刘季的目标。
第一天下衙之后,刘季应胡亥公子之邀,去了胡亥公子的府邸。
到哪里时,府邸中就已经有许多贵公子等待了。
他们等待着刘季前些时日尚未说完的故事的后续。
“刘君总算是来了,可让我一阵好等!”
也亏得刘季是有名姓的人,有名姓,就代表你的祖上曾经出过贵族。和那些没有姓氏的泥腿子不一样。
破落的贵族,同样也是贵族。
见到刘季,胡亥那听多了这些公子诗词歌赋而逐渐浑浊的眼睛顿时出现了一抹光亮,连忙示意刘季上来,他的位次被胡亥安排在了右侧,而胡亥的左侧,是子婴。
右侧之下,是蒙恬的儿子,王家的麒麟子……
刘季看了看那个位次,再看看这些贵公子。
那个位置在他眼中好似成了彻侯的爵,而这些贵公子,则是一个又一个的台阶。
刘季一如既往的拒绝了那个位置,然后向诸位公子说了那个故事。
“那夜天降大雨,我押送奴役的路上,见到有一条雪花大蟒拦住去路……”
他说起了那夜斩白蛇的画面,说的绘声绘色,将众人都带入了进去,好似眼前真的出现了刘季挥剑斩白蛇的一幕幕。
“刘君可曾带了那把宝剑,可否让我瞧瞧?”
刘季愣了一会儿,然后抽出赤霄剑。
赤霄剑竟不似以往,现在的赤霄剑,剑身为红色覆盖,仿若一把火,在这公子府邸中熊熊燃烧着,火光,甚至盖过了整个秦国。
赤霄,同样也是一把,王者威道之剑。
这一刻,它生出了剑气,成为了一把诸侯之剑。
胡亥好好地把玩着刘季送上来的赤霄剑连连称奇,而后挥了一下,砍在案几上,剑身颤动,胡亥握不稳剑,赤霄落地,而后他撇撇嘴,嘟囔了几句,又将剑还给了刘季。
赤霄剑生异象的当天,就有人来了咸阳,为这把剑,遮盖了气息。
……
东海郡,下邳!
项羽他们逃到东海郡已经有两个月了。
原本杀了殷通之后,他们投奔陈涉无果后,回了吴中,打算聚集当地未曾遗忘楚国,不曾抛弃帝高阳氏鲜血与骄傲的楚人响应陈涉,在吴中起义,但那些胆小如鼠的乡老在陈涉败亡之后,口风变了,一边糊弄起项羽叔侄,一边向秦人通信。
虽然将那些乡老尽皆杀了,但项羽还是觉得气不过。
不过既然叔父说了,暂时不动,那就不动。
反正他还年轻。
吴中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叔父带着他们来到了东海郡,来寻找他的朋友,范增。
范增虽是居鄛人,但行踪不定,从叔父与他的书信往来中,得知范增就在东海郡下邳。
听说这里还是一位叫做黄石公的奇人。
项梁对他很是推崇,说黄石公是姜子牙第二,姜子牙,助周得了八百年天下,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七国灭了。
可七国最后的下场又如何呢?
归了秦!
项羽不想做姜子牙,他要做始皇帝,不,比始皇帝更伟大,更威压的皇帝,他要让楚国,永垂不朽,让他项羽,成为另一个皇帝。
当然,这些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不敢和叔父说。
毕竟,在叔父眼中,楚国的正统,始终是负刍那个蠢货。
楚国历史上,从未有过被俘获的王。
他把这个念头隐藏在心中,一直到遇见了范增。
范增比起项梁还要年长二十岁,两人算是忘年交,至今已是六十九岁的范增,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甚至健步如飞,餐风饮露。
项羽知道,范增是炼气士。
在他眼中,炼气士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还不是炼气士时,就杀了一个。
抢了他的术,照着那上边。随随便便修炼了一下,就炼出了胸中五气,开了丹田,凝了“精”与“气”二神。
但这个范增,看起来深不可测,在他手下,项羽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而在范增眼中,项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衣不蔽体,赤裸裸的人。
他与自己第一次见面之时说的便是:“此子有天子之气,翌日或为天子!”
这把叔父吓了一跳。
项羽至今还记得当时叔父的表情。
不就是一个天子吗?
谁当都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当!
范增这话,让项羽坚定了信念。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当上皇帝之后的日子,甚至连尊号都想起了。
霸王!
楚之霸王!
“歘!”长枪扫过。
仿若将胸中这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到东海郡才没有多久,就又要离开。
这一次,不只是离开东海郡流亡其他地方那么简单。
听范增说,他有一个朋友,从此地度过东海,在海的另一头寻了一处岛屿,要引他们而去,去哪里练兵,等待着有一日可以重回中原,光复楚国。
项羽郁郁寡欢。
跑,一直都在跑,从出生以来就开始流亡,中原大地哪里他项羽没有去过。
若是只在中原,他还能忍受,而现在,连中原都要舍弃了吗?
跨过东海,去另一处地方。
这不是做逃兵吗?
可偏偏叔父已经做了决定,那些跟随他的吴中子弟也要去,他这个首领能不去吗?
可几时才能回来?
项羽气愤极了。
他挥动着长枪,庭院里只剩下一道道枪影。
忽然,他眼前似乎有异彩流动。
项羽放下手中的长枪,细细看着那异彩。
那流动的光芒最后凝结成了一把剑,就这样落入他手中。
剑上鸟篆文刻下了两个字。
龙渊!
这剑身之上的光点似乎有些熟悉。
项羽抬头向上看。
这七个光点逐渐与北斗七星融合。
他握住龙渊剑剑柄,一瞬间,项羽看见了故国山河。
这把剑,似乎有些不同凡响!
城中,范增回头。
他看见了,除却太阿之后,又一把王者威道之剑。
喜欢秦国炼气士